……
“云澤大劫,劫不在業獄,在天道。”
“所以,無論做多少犧牲和掙扎,哪怕我愿為此刀山火海,挫骨揚灰……”
……
“師弟,人如玉,刀琢斧鑿,生死百痛,方得玉成,此生無論生死悲歡,都愿師弟不棄道心,不違本心,不忘初心。”
“大道難成,愿得玉成。”
……
一幕幕浮現在傅長陵腦海中,傅長陵頭疼欲裂,他忍不住退了一步,低低喘息。
傅玉殊察覺不對,急急出來,見到江夜白布下的結界,他一扇破開結界,抬手扶住傅長陵,怒道:“江宮主,你做什么?!”
江夜白靜靜看著傅長陵,淡道:“好自為之吧。”
說完,江夜白便消失在原地。
傅玉殊看見傅長陵整個人都在發顫,他扶著傅長陵,急道:“他怎么你了?長陵,你怎么樣?”
傅長陵聽不進去,他滿腦子都是秦衍的聲音。
他清楚記得,那是剛從萬骨崖出來的雨夜,秦衍站在他面前,悲憫又平靜告訴他:“傅長陵,我這一生,都不會喜歡你。”
他曾經想為什么,可是這一次,在這個聲音出現的那一瞬,他又聽見了另一個聲音。
“身不由己,是吾之過。”
“命不由己,是吾之過。”
“情不由己,亦是吾之過。”
“今日情根已除,業孽亦消,真君再無困擾,我亦……再無困擾。”
為什么一生不會喜歡他?
那不應該的嗎?
那不是他傅長陵活該嗎?
所以,是他嗎?
是他,也回來了嗎?
傅長陵害怕得整個人都在發顫,傅玉殊將靈力灌入他體內,傅長陵猛地推開他,一個傳送陣甩出去,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傅玉殊被他推了一個踉蹌,急道:“長陵!”
“我去找蘇問機,去去就回。”
傅長陵留了這么一句,便消失在了鴻蒙天宮。
他一路縮地成寸,疾行往前。
夜風漸涼,烏云密布,沒有片刻,便下起雨來。
不過半個時辰不到,傅長陵便趕到了蘇家庭院。
蘇問機似乎早已料到他要來,早已敞開大門,溫好熱酒,燈火通明。
傅長陵直入蘇問機房中,蘇問機面色不動,倒了一杯溫酒,輕聲道:“夜寒露重,傅公子披雨而來,先喝杯熱酒吧。”
“是你讓秦衍去上官家救我的嗎?”
“上官家?”蘇問機含笑舉杯,將酒杯遞到傅長陵身前,“我不曾與阿衍說過上官家的事。”
“也不是你讓他去璇璣密境去殺我。”
傅長陵沒有接酒,哽咽出聲。
蘇問機搖頭:“我也不曾同阿衍提過璇璣密境。”
“你同他,”傅長陵每一句都說得格外艱難,“說過任何,有關我之事嗎?”
“未曾。”
蘇問機答得平靜,他見傅長陵不接酒,便將酒收回來,放在桌面上,平和道:“傅公子,天命難測,我算不了這么具體的事。”
傅長陵微微發抖,蘇問機平和道:“我只能隱約感應一些事,比如你今夜要來,我會備好水酒,接待傅公子。可傅公子來說什么,我便不知道了。”
傅長陵站在原地,他看著跪坐在身前的白衣公子,胸口鉆心的疼起來。
他突然后悔來這里,也后悔問蘇問機這些事。
知道了做什么?
知道了,徒增的,也是他的痛苦。
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被騙一輩子也好。這樣他至少還會想著,秦衍喜歡他,秦衍心里有他。
你看,秦衍會陪伴他,會在他痛苦時擁抱他,愿意為了他和江夜白沖突,甚至于還愿意和他結成道侶,嫁給他。
他心里有他的。
傅長陵想著,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忍不住退步往后,疼得整個人佝僂了身軀,低低笑起來。
蘇問機神色平靜,一如既往,他低頭飲酒,聽著旁邊這個人的笑聲。
期初那笑聲似覺荒唐,慢慢就放大了聲音,仿佛是真的看了一場大笑話,然而等笑到最后,便就成了低低嗚咽,和掙扎著想要起韻的笑聲混雜在一起,成了那個人最后的掙扎。
不想這么難堪。
不想在人前,狼狽成這樣。
明明他已經在試喜服,明明,他很快就會得到這兩生兩世最想要的東西。
他只要裝不知道就好了。
來這里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傅長陵坐在地上,靠著墻壁,將頭埋在手間。
外面風雨漸起,傅長陵在漸漸大起來的風雨聲里,慢慢冷靜下來。
蘇問機見他安靜下來,朝他遞了一杯水酒:“喝嗎?”
傅長陵靜默了片刻,伸手接過蘇問機的酒,他一口飲盡,站起身來。
“多謝。”
他轉過身去,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叨擾了,”他啞著聲音,“今夜之事,還望蘇少主不要說出去。”
“放心。”
蘇問機點頭,并未多說。
傅長陵說完之后,便直接趕了回去。
他趕往鴻蒙天宮時,秦衍也回了攬月宮。
他剛到門口,就看見傅玉殊在屋里轉著扇子,似是在思索什么。
秦衍走進門去,朝著傅玉殊行禮:“傅前輩。”
“啊,秦賢侄,”傅玉殊笑起來,“回來了?”
“長陵呢?”
秦衍見只有傅玉殊在,不由得多問了一句,傅玉殊搖頭:“不知道,你師父來了一趟,他們似乎起了沖突,他說去蘇問機那里,現在還沒回來。”
聽到“蘇問機”三個字,秦衍動作一僵。
“你知道他去找蘇問機做什么?”
傅玉殊遲疑著開口,秦衍沉默著,片刻后,他低聲道:“知道。”
“那……”
“前輩放心,”秦衍平靜道,“您先去休息,他很快就回來了。”
“要不我還是……”
“我去接他吧。”
秦衍安撫道:“前輩先休息吧。”
說著,秦衍抽出一把雨傘,走出攬月宮外。
傅長陵順著原路返回,等回到鴻蒙天宮時,已經是半夜。
剛到鴻蒙天宮山腳,他便看見等在門口的秦衍。
秦衍一身鴻蒙天宮宮裝,白衣繡鶴,環玉墜腰,手執一把繪了蘆葦的雨傘,在夜里靜靜看著他。
傅長陵身上紅色的婚服已經被雨水打濕,頭發凌亂貼在臉上,混雜著趕路濺到身上的泥水,看上去狼狽不堪。
他們靜靜對視,許久后,傅長陵笑起來:“師兄怎么在這里?”
秦衍沒有說話,傅長陵擦了一把臉:“是我爹你和說我出去了吧?我突然想起來,婚前要討個彩,我去找蘇問機要個好彩頭,他說了,咱們倆會恩愛白頭。”
“你看我,”傅長陵笑起來,“年紀也不小了,冒冒失失的,想一出是一出,沒想到下了雨,趕得急。”
他不停說話,秦衍沉默無,他靜靜注視著他。
那一雙眼太平靜,太沉穩,以往看著,只覺得是因這個人天生內斂,如今來看,才察覺,這不是內斂。
這是無情。
傅長陵看著秦衍,他動作慢慢僵住。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濃妝艷抹的戲子,在舞臺上敲鑼打鼓唱一出大戲,所有人都在看著,只有他以為自己不是演戲,這是人生。
他演了這么久,終于知道,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可他不想信啊,他還想演下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沙啞開口:“就當我什么都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都沒發生過,明天一切照舊,三日后,塵埃落定,我們成親。”
傅長陵緩慢抬起頭來,眼里全是哀求:“秦衍,放過我,騙我吧,騙我一輩子,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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