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話,秦衍皺起眉頭,他總覺得這話聽著有那么幾分奇怪,想了想,他才道:“你不當對我說這些。”
“那我對誰說?”
傅長陵疑惑開口,秦衍想了想:“留給你日后身邊那位吧。”
傅長陵得了這話,便知秦衍在想什么,他笑起來:“師兄你想多了。”
說著,他靠到小榻上,嘆了口氣,玩笑道:“我這輩子都給上輩子的您了,不會有什么身邊人了,您放心吧,別說別人,就算你要當我身邊人,”傅長陵一本正經,“我也得考慮一下。”
“胡說八道。”
秦衍厲聲叱喝。傅長陵笑了笑,起身道:“我出去逛逛,師兄自便。”
說著,他便走了出去,到了夾板上,他提了壺酒,悠悠喝了幾口,沒了一會兒,就見傅玉殊走了出來,傅玉殊見傅長陵在甲板上,不由得有些詫異:“長陵兄?”
“呀,玉殊兄?”傅長陵招呼他,“來吹風?”
“嗯。”
傅玉殊點頭道:“長陵兄也是?”
“月色正好,不看可惜。”傅長陵說著,上下打量他一眼,挑眉道:“藺仙師睡了?”
傅玉殊點了點頭,傅長陵喝了口酒,慢慢道:“談得如何?”
“長陵兄是指?”
“樂國這事兒,你們最后決定,是管呢,還是不管呢?”
“長陵兄如何以為?”傅玉殊思索著開口,傅長陵瀟灑一笑,直接道,“不管。”
反正是過去的事兒,他管不管都沒用,別浪費這個精神。
傅玉殊笑起來:“長陵兄這樣的高人都不敢管,我們又怎么敢?”
“所以是不管了?”
傅長陵有些詫異,傅玉殊沉默片刻,許久后,他才道:“我也不知。”
“阿塵答應我不管,可她的性子,我太了解了。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傅長陵沒有說話,片刻后,他忍不住道:“喜歡這么一個人,累么?”
聽到這話,傅玉殊輕輕一笑:“若她不是她了,我或許就不累了,可我還喜歡嗎?”
“而且,”傅玉殊緩緩道,“其實我也不是覺得她錯了,只是我自己懦弱,她沒錯,是她有了我沒有的勇氣。”
“既然是我錯了,我怎能怪她?”
傅長陵沒有說話,他看著遠處的月光,好久后,他慢慢道:“你說,如果有一天,藺塵突然忘記你們經過的所有事了,你還會愛她嗎?”
“她還是她嗎?”傅玉殊反問了一句,傅長陵愣了愣,就聽傅玉殊繼續道:“她堅守的還是她的原則,擁有的還是一樣的魂魄,她如何看待這個世界、如何對待別人,都一樣嗎?”
“一樣吧?”傅長陵想了想,又補充了句,“就是不喜歡你了。”
“那又怎樣呢?”傅玉殊笑起來,“她只要還是藺塵,我就會喜歡她,別說她忘了我,就算有一天我忘了她,我想,我一見到她,也一定會喜歡她。”
“我喜歡的是這個人,不是這份回憶,不是么?”
傅長陵沒說話,他靜靜喝酒。
夜風吹拂著他的頭發,傅玉殊從靈囊里自個兒也掏了壺酒,漫聲道:“看來長陵兄心有疑惑啊。”
“嗯。”難得有人同他聊天,緩聲道,“的確。”
“你喜歡的人把你忘了?”
傅玉殊帶了幾分偷掖,傅長陵點頭,坦然道:“忘了,不僅忘了我,還同我說不會喜歡我。”
“這么慘?”傅玉殊挑起眉,傅長陵想起傅玉殊的理論,不由得道,“照你的說法,他既然當年喜歡我,如今就算忘了我,也當喜歡我才是,他怎么就不喜歡我了呢?”
“你努力過了?”
“努力了。”傅長陵想了想,隨后認真道,“還挺努力的。”
“唔,”傅玉殊思索片刻,“那可能,喜歡你這件事……”
傅玉殊遲疑著道:“本身就是個意外?”
這話把傅長陵說愣了,傅玉殊緩聲道:“我也就是打個比方,比方說,如果人的緣分是天定的,比如我喜歡阿塵,這是命定的事兒,那么你和你喜歡那個人,可能不是命定的。”
“不是命定?”
“對。”傅玉殊點頭,“你們本來就不該互相喜歡,你和他的喜歡,就是在某個節點上,突然就錯了。他喜歡你這件事錯的,他本來,也不該,不會喜歡你。所以他把你忘了,也自然而然就不喜歡你了。”
傅長陵說不出話來,他覺得有什么哽住了自己,哽得心頭發疼。
他覺得傅玉殊說的話,或許有那么幾分正確,其實他對秦衍的感情,他從不去深究。
無論秦衍說多少次,自己與上一世的人不是一個人,他都不會去多想,或許本身就是因著,他內心深處隱約已經明白,無論多少次,他終究會喜歡這個人。
他是晏明的時候,傅長陵喜歡晏明。
他是歲晏魔君時,傅長陵喜歡歲晏魔君。
而今他是鴻蒙天宮大弟子秦衍,無論早晚,傅長陵終究會喜歡秦衍。
早一點晚一點,他并無所謂,始終是那個人。
所以他不執著,不深究。
可秦衍與他不同,這一世的秦衍不喜歡他,所以他會拼命區分告訴他們,他們是不一樣的。
期初他還覺得,秦衍說不喜歡他,是因為他還沒有了解過自己。
他甚至還擔心過,如果秦衍喜歡他,該怎么辦。
畢竟,于他骨子里,他始終難以放下秦衍滅他全族之事。
無論秦衍上一世為他做過多少,他們之間有多少誤會,甚至這一世的秦衍什么都沒做過,他內心深處,始終介懷著這件事。
所以最初他去鴻蒙天宮,不過只是想要陪伴秦衍,期望這個人這一世,能走上與上一世不同的路。
只是隨著陪伴時間變久,他越了解這個人,就越沉淪,一面害怕他給回應,一面又害怕他不再喜歡他,給不了這個回應。
鴻蒙天宮迷戀于他作為師兄的溫柔,萬骨崖八年苦守思念成執,相逢再見,同他笑語相談,再看他身飼萬鬼。
這一切都成了徹底擊垮他的利刃,讓他不得不彎腰低頭,屈服于這份感情。
可他內心深處,始終明白,這份感情是錯的。
秦衍不能喜歡他,而他也不該喜歡秦衍。
所以秦衍拒絕他,他也能從容而應,安安靜靜退到他該退的位置上。
只是哪怕他清楚了一切,在有人這么直的片刻,他還是覺得疼。
就像秦衍直接和他說,“我這一輩子不會喜歡你”那一剎那,始終是利刃穿心,疼得他哽咽無。
他不知該說些什么,就是笑了笑,轉過頭去,看著天邊明月,沒有多說。
飛舟穿梭在云霧之中,傅玉殊看了看旁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不喜歡就不喜歡,你喜歡他不就行了?”
說著,他笑起來:“其實喜歡一個人是最自由的,誰都管不著你,也不喜歡誰回應。喜歡在你,不喜歡也在你,這么一想,是不是覺得這段感情里,你占了上風?”
聽到這話,傅長陵忍不住笑出聲來,覺得傅玉殊這人勸起人來,當真是個極會找樂子的。
兩人一面聊天,一面喝酒。
傅玉殊同他說自個兒和藺塵的過去。
他和傅玉殊說自己和秦衍的往事,說得不多,隱去了重要的事,但傅玉殊卻也聽得明白。
兩個人對月暢談,直到傅玉殊喝到他有些困了,傅長陵才扶著傅玉殊回了房。
他伺候著傅玉殊上了床,給傅玉殊蓋上被子,傅玉殊睡覺的時候也是笑的,這時候他才意識到,二十出頭的傅玉殊和他后來記憶里的父親最大的區別,就是現在傅玉殊,笑容是真的。
后來他父親也很愛笑,甚至于很少沒有他不笑的時候,可是那笑容卻從來不到眼底。
就像他。
他看著傅玉殊,靜靜站了一會兒,終于才道:“好好睡吧。”
說完之后,他轉身走了出去。
回去的時候,秦衍已經睡下了,他走進屋里,站在床邊片刻后,終于還是坐在秦衍邊上。
秦衍呼吸聲很均勻,他大概是真的累了,竟然連他坐在他身邊都沒察覺。
傅長陵聽著秦衍的呼吸聲,感覺內心一點點平靜下來。
“錯了就錯了吧,”傅長陵輕聲開口,看著地上流淌的月光,“我也認命。”
說著,傅長陵站起身來,回到了自己的床榻。
秦衍聽他睡下,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緩了片刻后,終于又閉上了眼睛。
后面時日到是過得很快,約過了十幾日,飛舟便到了鴻蒙天宮山腳下。
飛舟落地之后,一行人下了飛舟,傅玉殊收了靈舟,隨后就聽有人喚了一聲:“少主。”
所有人一起回頭,這時便看見一個身著白袍、面帶白色面具、背著一副劍棺的青年站在鴻蒙天宮門口,他身后停著一架飛舟,似乎是等了許久。
他走上前來,朝著藺塵恭敬行禮:“少主,”而后又轉向傅玉殊,“傅少主。”
藺塵點點頭,隨后轉頭看向越思南,同越思南道:“這是我堂弟藺崖,你跟他回去吧。”
越思南見到藺崖,她露出短暫愣神,而藺崖神色不變,靜靜看著她,也沒出聲。
藺塵以為越思南是緊張,抬手拍了拍她的肩,算作安撫,溫和道:“你放心,我不是送你回去。他會帶你去藺家,你到那里,會重新有一個身份,重新生活?”
越思南聽了藺塵的話,她抓著藺塵的袖子,垂下眼眸,傅玉殊走到藺塵邊上,看著越思南,笑道:“你藺塵姐姐都把路給你安排好了,你總不會賴上她,打算一輩子跟著她吧?”
“玉殊。”
藺塵聲音輕輕警告了他一聲,傅玉殊聳聳肩,什么都沒說。越思南抿了抿唇,終于是慢慢放開藺塵的袖子,低聲道:“我明白,我就是有些不舍。”
“你身份特殊,”藺塵聲音溫和,“還是早點去藺家,安全最好。等我辦完事兒,我會去見你。”
說著,藺塵靠近她,悄悄將一個傳訊球放在越思南手心:“如果你有什么事,你可以捏碎它,我會立刻知曉。里面有我一道劍意,你可做防身之用。”
“嗯。”
越思南低低應聲,旁邊藺崖走上前來,恭敬道:“少主,事不宜遲,還是讓屬下帶越小姐盡快回宗吧。”
“好。”藺塵點了點頭,隨后拍了越思南的肩,“走吧。”
越思南低著頭,應了一聲,她也沒遲疑,轉過身,朝著藺崖走了過去。
她走了沒幾步,又頓住步子,回過頭來,她目光看著一行人,笑起來道:“話說,姐姐過幾日是不是就要和傅少主成婚了?”
“是啊。”傅玉殊立刻開口,笑瞇瞇說著惋惜的話,“不能請你喝喜酒,真是太可惜了。”
越思南低笑,她看向藺塵,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道:“雖然我覺得傅玉殊配不上姐姐,可是姐姐喜歡,那么,”越思南彎起眉眼,“我也祝姐姐和傅少主,白頭偕老,恩愛美滿。”
聽到這話,傅玉殊愣了愣,藺塵持劍抬手,朝著越思南行了個禮。越思南笑了笑,轉過身去,傅玉殊這才反應過來,忙道:“雖然我也不喜歡你,可謝了啊。”
越思南沒搭理他,她走到藺崖邊上,藺崖看著她,她注視著藺崖,許久后,她笑起來:“藺公子,好久不見。”
藺崖動作頓了頓,似是不敢看她,他垂下眼眸,只道:“請。”
越思南點點頭,提步上了飛舟。
等她離開后,藺塵轉過身來,同傅玉殊道:“你帶著兩位前輩去無涯峰歇息,我先回正殿找宮主回稟此事。”
“行。”
傅玉殊點點頭,藺塵同傅長陵和秦衍告別,隨后便御劍去了鴻蒙天宮的正殿,傅玉殊轉過身來,笑著道:“二位跟我走吧。”
鴻蒙天宮的構建,秦衍和傅長陵自然是熟悉的。只是這無涯峰,到的確是頭一次去。
無涯峰原是藺塵的道場,藺塵離世之后,藺家雖然派了一個人來出任鴻蒙天宮長老,但幾乎從來都不出現,無涯峰也再沒有收過弟子,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座空的道場。但因為這畢竟是藺家長老道場,有藺家封印在,旁人也進不出。
傅玉殊領著傅長陵和秦衍到了無涯峰,此時無涯峰上草木繁茂,弟子來來往往,傅玉殊同傅長陵和秦衍解釋道:“這兒平日就我幫她打理,她從來不問,弟子也是我幫她收,說實話,我感覺自個兒和嫁過來差不多了。”
“玉殊說笑。”傅長陵打量了周邊一眼,隨后才道,“話說二位婚事是什么時候?”
“七日后。”傅玉殊高興開口,說完,他才想起來,“說起來,還有事要拜托二位。”
“玉殊兄請講。”
“是些私事,”傅玉殊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如今得回傅家,為婚事做準備。阿塵要從鴻蒙天宮迎親,我從傅家接親,此路漫長,我是想,能否拜托長陵兄隨我一起,布下幾個傳送陣在路上,方便那日接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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