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一情況,顧昌也沒有心情于營中空守,便請營中留守兵士引他往尋大將軍。至于張坦,目下還暫領州事,彼此沒有正式交割,州事又頗為繁忙,于是便告辭返回城中。
于是顧昌又在兵士引領下繞著大營周邊游走一周,才終于在一處工坊中追上了大將軍。
原本在顧昌想象中,大將軍統軍督戰,肯定是戎裝整齊,威風凜凜,出入之間猛將景從。可是當他見到大將軍目下狀態,卻是不免大感錯愕。
這一處工坊規模并不甚大,平地夯土筑籬,圍出一片方圓里許的空間,更江東那些大規模、動輒占地十數頃、匠人數百上千的大工坊相比,實在是有些不起眼。而類似的工坊,在鄴城與三臺大營周圍并不罕見。
工坊內砌起一個個的大灶,有的還在燃燒著,不乏匠人正在圍繞忙碌。至于大將軍,赫然正在其中,穿了一件不甚起眼的灰色袍服,正與身邊幾名匠人低聲討論著什么,若非身后站立著數名賁士寸步不離的跟隨護從,顧昌甚至不能一眼便望見大將軍。
他隨手阻止了隨行兵眾上前通報、避免打擾到大將軍,自己緩步上前,距離還在數丈開外,已經引起了大將軍身側武士的警覺,俱都神色警惕、微微側身,手扶配械,隨時準備暴起傷人。
侍衛的警覺,引起了大將軍的注意,轉過身來望向收住腳步、不乏尷尬的顧昌,卻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這也并不奇怪,如今行臺官吏規模龐大,而顧昌又久在江東本土任事,對大將軍而自然不乏陌生。
沒有被大將軍第一時間認出來,顧昌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不過在見到大將軍舉步向他行來,心情又難免忐忑起來。對于如今的江東士人而,大將軍威望之高不作第二人選,盡管沒有尊崇威風的章服甲胄打扮,哪怕只是時俗裝扮,那英武俊美姿容仍如明珠耀人,也令他們這些鄉人們倍感與有榮焉。
早先被顧昌阻止的兵士快速上前細語稟告,大將軍又遠遠打量了顧昌幾眼,那銳利眼神只如利劍一般似乎將顧昌刺得內外通透起來,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幾分。不過這銳利審視一放即收,轉又變得和煦起來,繼而顧昌便覺臉色一冷,原來不知不覺額上已經冷汗隱現。
他連忙趨行上前,抱臂方待開口,卻見大將軍微笑著對他擺擺手,同時頷首示意他上前。
顧昌見狀,只能收起禮數,垂首行至大將軍身側,又聽大將軍轉過身去對幾名匠人說道:“既然此法有差,不妨再作嘗試。先前所論幾種,就趁這幾日試上一番……”
那些匠人們聞后俱都垂首應是,對大將軍卻只稱呼貴人,似乎還不知大將軍真實身份。顧昌倒是比較好奇這些匠人們究竟有什么樣的技法居然引得大將軍親自來監查,正待要探頭去觀望,轉頭卻看見大將軍已經舉步離開,并示意他跟上來,于是便也暫且按捺住好奇,忙不迭舉步隨上。
一直行出工坊登車之后,大將軍才又對顧昌笑道:“本以為顧君還要月底才達,沒想到月中便至。”
顧昌聞后連忙垂首道:“河北諸事急用,豈敢再作等閑,受命之后,披星趕月……”
大將軍抬手打斷顧昌的話語:“驟加奪情,失禮靖公啊。不過鄉情殷切,寧傷倫情也要舉君致我,我對顧君也是深寄厚望。”
顧昌聽到這話,額頭又是冷汗隱現,不知是否因為鄉人過于熱切的表達令得大將軍心生不滿。要知道單單他這一樁任命,在行臺便困阻了大半個月,原本行臺年前便擬定人選,就是因為鄉人選擇他而他又從江東匆匆起行北上,也算是耽誤了赴任。
“不知何處俗語,磨刀不誤砍柴工。若是真能擇取良選,能令州事事半功倍,幾日光陰浪費能夠等得起。所以我對顧君,不是常情期待,有沒有信心?”
“卑職必盡心盡力!也請、斗膽恭請大將軍包容卑職求用心切,忍痛棄衰……”
沈哲子聽到這話,抬手拍了拍顧昌手背,不乏感慨道:“是我要多謝鄉士拳拳助我,背倚淵厚鄉情,才敢闊行進取。只是世務過于龐雜,近年竟然無暇轉顧親昵。”
沈哲子這番感慨,確是有感而發,行臺創設以來,他便再很少返回江東。此番北伐,鄉人們所爆發出的那股助戰熱情,包括此番魏州刺史的競奪,也讓他近來感想頗多,不乏自責于對鄉情的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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