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自此之后,阿秀才終于對錢財有了概念,包括之后在館院求學,與同窗交際饋贈的時候,有了自己的尺度。
今次懷著感激之情給新姑婿桓伊準備禮物,那古琴并笛律都是價值不菲的古物,自己小金庫被阿母監管著不好大筆動用,兼之也要留下一些私財與同窗交際,這才打起了蒲生的主意。卻沒想到蒲生這小子簡直父親日常說的豬隊友,直接在一眾長輩面前捅出來,自是羞不可當。
“你們兄弟懂得禮敬賢親,這是難得。阿秀你占蒲生之數加倍補還,至于花費多少,阿爺替你們承擔半數。之后你姑姑白日欺你,蒲生你就承受了罷。”
最后還是沈哲子擺手定論,才算結束這樁鬧劇。
至于這個處理的結果,對蒲生而自是欣喜不已,他本以為多花了錢卻沒辦成事而懊惱郁悶,卻沒想到失額補還還有賺,至于阿爺所說白日受欺,反正他是明白姑姑只是短住,根本也不放在心上。阿秀也只能一臉郁悶的表示接受,之后在母親凝望下乖乖回房抄書。
如是一樁小事了結,眾人各自回房休息。
沈阿秀夜里受罰,抄了一遍《曲禮上篇》,之后才能入睡。只是睡了不足三個時辰,便就被家人呼喚起床。
此刻天色仍是灰蒙蒙的,阿秀瞇著眼任由仆人擺弄、洗漱更衣,收拾停當后便被塞入了一輛大車中。
這架大車就是日常送沈家子弟往返館院的專車,已有五六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少輩,在車廂中或坐或臥,精神都算不上好。畢竟這個年紀正是渴睡,他們卻要天不亮便起床穿過全城去求學,也實在辛苦。
“阿秀,早啊。”
車廂里響起打招呼的聲音,沈阿秀只是閉著眼哼哼兩聲,便抱膀歪倒在車廂一角繼續補覺。
當大車駛出家門時,恰逢大將軍也行出府門,走赴行臺,少年們雖然渴睡,但還是打起精神紛紛下車見禮,大將軍只是點點頭,示意他們用心進學,然后便在百數衛兵簇擁下直往行臺而去。
之后少年們上車,橫七豎八歪倒車廂中,阿秀肩膀被人砸了一記,有些不悅的睜開眼,便見沈牧次子、他的堂兄沈勛正一臉賤笑的望著他:“阿秀,聽說你昨夜被蒲生反殺?真是蠢啊!”
阿秀聽到這話,睡意消散一些,靠著車壁坐起身,捂臉嘆息道:“這小子、這小子,唉,真是不可共謀啊……”
說話間,他瞥見沈勛衣襟處探出一截絲帛緊密扎裹的棍狀物,便微笑道:“今天又有陣仗?”
“這可跟你無關,你就不要打聽了。”
沈勛嘻嘻一笑,將那棍狀物又往懷里塞了一塞,坐回去閉目養神起來。
沈勛懷中那物,有一個雅稱,名為兵尉杖,具體說來乃是名劇《兵尉曲》其中的一個道具,是兵尉莫仲早年淮南大戰羯軍,用的便是這種器杖。
館院作為行臺正學的地位越來越明顯,因是也成了時流少進入學受業首選所在。這么多少年人聚在一起,都是年少沖動的年紀,加之行臺這些年也是崇尚武功之風熾熱,自然也就難免一些糾紛碰撞。盡管館院都有規令嚴禁,但也難以杜絕。
兵尉莫仲本是兵家子,如今卻憑著自身的努力成為戰功赫赫的王師大將,自然是這個年紀、好動爭勇少年郎心目中的偶像,因是他所用的器物兵尉杖,便也成為館院少流追捧的對象,幻想也能得成一番功業。
其實真正的兵尉杖,堅木包鐵,頭鈍刺鋒,被臂力驚人的士卒使用起來,一杖砸在身上,臟腑碎裂不在話下。
少年斗毆自然不敢使用這種兇器,兼之館院督察嚴格,而少年沖動起來隨時都要開干,于是便依照原形做出改變,從丈余大杖改成數尺長短,平時可藏在袖中懷中而不顯眼。
至于材質上,則是用的韌木,外面再層層包裹絲麻等軟韌之物,需要使用的時候,稍稍浸水便能加重分量,揮舞起來同樣虎虎生風,擊打在身上不會有明顯傷痕,但會讓人吃痛許久。
如今,兵尉杖已經成了館院學子的標配,哪怕不熱衷斗毆的篤靜守禮少年,如果身邊不常備一根兵尉杖,那就說明這人軟弱可欺,不被同窗敬重。而誰若能有一柄用材、造型俱都精美合用的兵尉杖,那絕對是少年們追捧的對象,即便不相熟,若是約架對陣的時候,己方能夠請到這樣的人物鎮場子,也有十足的心理優越感。
至于將兵尉杖這種軍中兇器改造之后引入館院斗毆的首倡者,便是眼下正在車廂中閉目養神、大名鼎鼎的沈勛沈二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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