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沈云也沒有太多花花腸子,聞后便笑道:“德運命理,我是少知。但羯胡必亡,這是毋庸置疑的。大將軍宏量伸張,江南、河北俱在御下,張君此行助我良多,無需憂患前程,之后我當力薦你入走行臺,若能再得受命,復歸鄉境,之后咱們或將要同袍共戰了。”
雖然沈云眼中無涉那敏感話題,但越是這種漫不經心的忽視,則也體現出其人對此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
張坦在聽完之后,心計更加篤定,于是便也由衷笑道:“早前所見都督穩重威勝,同行一途又見沈侯英俊驍勇,我是更加渴慕大將軍風采!蒼天垂幸之家門,自有珠玉爭涌,我能躋身階下待命,可見也是福緣不淺。”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返回了臨時的營舍。奮武軍并不如弘武軍那樣全能,許多戰場上能夠以一當十的悍卒,做起最簡單的扎營、炊飲事宜都顯得很拙劣。
他們此次輕裝而進,勢必不能攜帶太多的輔兵、役力。此前主要是沿途就食于一些鄉豪塢壁,或語或武力的說服。
至于到了襄國附近,則由張坦出面負責接洽游說襄國附近的時流人家,其中一戶馬姓豪強便被說服,將家眾部曲潛移至此,暫時為奮武軍提供營設飲食。在當下奮武軍只是孤軍直入的情況下,這馬氏鄉豪敢于如此,也稱得上是一種豪賭,一旦事泄于外,必有滅門之禍。
于是,原本沈云不甚在意行蹤是否保密,但為了關照這一戶鄉豪人家,讓他們能夠從容撤離家資人數,這幾日也一直在小心狙殺所遭遇的斥候耳目。
不過令沈云比較詫異的是,此境明明已經是近畿所在,可是羯國的巡察戒備方面卻衰弱至極。奮武軍抵臨此境,此前也并沒有刻意隱瞞行蹤,之后幾日,軍士散開繞著襄國游走窺望地理形勢,所遭遇的羯國斥候耳目竟然寥寥無幾。
如此沈云也不得不感嘆,羯國這個留守國都的太子石邃,不只是太過自大、認為此境無憂,還是太過昏聵、竟然連基本的耳目都不設置!
相比較而,反倒是那個一路被追殺的石宣更有幾分宿將風采,哪怕一路上狼狽不已,但該有的行軍耳目卻并不省略。
不過沈云這么想,倒也有些誤會了石邃。石邃不是不想派遣大量斥候耳目出巡以察望敵情,可問題是他根本無兵可用。
如今的他,手中最值得信任只有不足三千人的東宮力士,至于那些胡部義從和被放出的罪囚們,若是用作斥候外探,別說查不查得到敵情,只怕斥候本身轉瞬間便要逃竄不見了。
而其他將領們所控制的禁衛人馬,石邃還擔心他們與石宣勾結,給自己來一個里應外合的包抄,更加不會大舉散出了。
襄國周邊地勢開闊,石邃就算派出幾百名斥候,分散在這廣袤原野上,也不過是落入河塘一滴水,能夠恰好遭遇化整為零活動的奮武軍機會不大。
更何況眼下石邃就有一個明確的目標,那就是氣勢洶洶往襄國逼近的石宣,即便是斥候外派,也主要探望這一條路線,更不會浪費本就捉襟見肘的兵力去搜索在他看來本就莫須有的晉軍敵蹤。
于是奮武軍這兩千余眾抵達襄國城外已經數日之久,竟然就這么被直接無視了。
當然,想要做到完全的避人耳目也無可能,但就算是有人發現了,并且上報給了石邃,只要不是其親信所奏,在早生定計的石邃看來,更大幾率還是石宣派來的奸細散發的謠,只為動搖擾亂他的軍心,還要回過頭來嚴懲報信者。
所以說,內亂之害要遠遠高于外敵,如今的羯國是如此,早年的中朝更是如此。人一旦視野心胸變得狹隘,原本的手足目若仇寇,戾氣滋生,首先便是要干掉身邊有著切膚傷痛的親近者,一葉障目,對更遠處的禍患則視而不見,最終也只會死在自己手里。
但不論石家兄弟將要上演何種狗咬狗的戲碼,沈云是已經決定了,要在近日趁著襄國出兵接應石宣之際,向襄國發動一場進攻。
他倒不敢奢望憑他區區兩千多軍眾便能直接撼動羯國都城,只是要宣告王師已經兵臨襄國城下,這對羯國整體的士氣打擊,不啻于一場大勝。之后無論結果如何,都可轉馬凱旋。
得意時也不可縱意,畢竟算算時間,石虎應該也已經得知南面戰事了,大軍旋踵而來,沈云才不會傻得仍留此境等待羯國大軍圍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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