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軍禮給人心帶來的觸動尚未消退,眾人也并不覺得此舉會對他們鄉勢進行更一步的壓制,反而覺得正因有此精益求精的態度,行臺所以能夠百戰百勝。對于他們關西子弟兵能夠正式加入行臺百勝勁旅之中,他們也都是樂見其成。
眾人各自分席而坐,雖然沈大將軍遲遲還不駕臨讓他們有些焦急,但也并沒有表現的過于急切。彼此寒暄之際,突然有人發現了那個原本被收監在京兆府的氐酋伏洪居然也赫然在席。
伏洪望去有幾分憔悴,但精神狀態卻不錯,坐在席中還在與身邊人笑語寒暄,似乎已經沒有了煩擾在身。
眼見這一幕,眾人不免心生好奇,又不乏人望向李弘,難道這個家伙轉了性?居然有人被郡府收監之后還能這樣全須全尾的行出!又或者伏洪此前果然沒有作偽,他的確是與大將軍關系密切的家仆,因是得于大將軍的關照?
可如果真有這一層關系的話,為何那日紛亂發生時,大將軍甚至連見都不見他,任由郡府將人抓走,甚至大將軍之后還避嫌離開了新城?
伏洪坐在殿中不起眼的位置上,也能感受到眾人對他好奇的打量。其實他自己心情也極為復雜,既有羞惱懊悔、又不乏忐忑不安,旁人的好奇也存在于他的心里,他也實在不知沈大將軍對他究竟是何種態度,而將要迎接他的又是什么。
“諸位,久等了,實在抱歉。”
眾人正滿懷疑竇之際,殿堂門口響起一個清朗之聲,沒有經過侍者通告,沈大將軍已經緩步行入殿堂,抱拳對眾人說道。
聽到這個聲音,眾人忙不迭紛紛起身,待到望向沈大將軍時,不免眸光又是一亮。
此刻的大將軍已經換下了戎甲,只著一襲素白博領大衫,腰際犀帶環扣,頭頂脂玉小冠,指下扣住一柄折扇,足踏鹿皮軟靴,俊雅風流,如明珠照人,赫然一位翩翩貴介公子。
眼見大將軍如此風貌,眾人一時間不免微微錯愕,只覺眼前這位貴公子半點都與此前校場上那位手勒萬軍、英邁無雙的大軍統帥聯系不起來。
當然在場也不乏人早年走入河洛,有幸見識到大將軍戎馬之外的另一面,但也儼然是一位少年登顯、不茍笑的權臣姿態,如此親近隨和的一面卻是無幸得見。
“拜、拜見大將軍!”
心中詫異至極,眾人連帶著行禮時都稍顯遲疑,若非眼見桓宣、江虨等重臣仍然恭謹的跟隨在其人身后,甚至要懷疑眼前這位貴公子是否與大將軍形容類似來戲耍他們。不過轉念又一想,沈大將軍儀容俊美,世間得一已是罕有,又哪里去找來如此酷肖之人。
不過隨著心中詫異漸漸平復下來,眾人又不免覺得此前所見大將軍威容過甚,反而目下這種從容俊雅的姿態令人感到隨和可親。
“諸位不必拘禮,今日設宴本就是為與關西賢流共飲同歡,賀我王道昌盛。”
沈哲子微笑擺手,大袖一挽,而后便闊步登殿,行出數步之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原地頓足片刻便又折返回來,抬手拉起立在桓宣等人身側的十七八歲少年,笑語道:“太尉禮重托幼,張郎與我同入?”
眼見大將軍如此,眾人才注意到這個少年郎。這少年身材同樣挺拔,相貌也不乏端莊英朗,而且所站立的位置僅僅落后桓宣半個身位,也是極為顯眼的位置。只是因為剛才眾人俱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大將軍身上,反而沒有看見他。
“這少年郎何人?竟能得大將軍如此禮遇?”
人群中不免有人疑惑,片刻后才又有竊竊私語的介紹,這少年乃是涼州張駿的嗣子張重華。得知其人身份,眾人才有了然,張氏獨大河西,兩年前承制歸化,張駿遣其嗣子入拜大將軍,倒也情禮應當。
張重華少來便被張駿作為繼承人培養,倒也并不怯場,聽到大將軍招呼,先是小退一步施禮謝過,然后才又隨在大將軍身后向殿中登去。
其人舉手投足之間雖然也是頗有禮數,但眾人也能看出手足擺動略顯僵硬,可見這少年心情大概也不像表面上所顯露出的那樣從容。不過眾人也并不嘲笑少年人的稚嫩,與大將軍此等人物并行,哪怕并不刻意彰顯威容,也自給人一種難得化解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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