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劉昌明已經幾近窮途末路,為了活下去,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想辦法抓在手里。而且由于正面戰場的接連潰敗,其人之前賴以起家的氐、羌之眾紛紛背棄了他,如此惡劣的局面之下,不免便想起了位于套北的這些匈奴同族的窮兄弟們。
所以劉昌明在套內稍稍立足穩定之后,便整備重貨,派遣麾下大將北上聯絡鐵弗部,為了取信劉務桓,甚至連自己的少子劉干都一并派來為質。
塞北本是匈奴人的天下,可是秦漢以來匈奴人勢力屢受打壓,之后又經歷了分裂,南匈奴向內歸附。直到如今,匈奴人在塞外所占優勢已經不大。早年劉聰所以將歸附的鐵弗部引為宗室相待,也是為了加強在塞外的影響力。
事到如今,塞外勢力最大的還是由東胡中壯大而出的鮮卑人,在東有慕容氏、宇文氏、段氏等等,在中則是拓拔部獨大,向西還有河西鮮卑數部。拓拔代國勢力最大時,甚至就連劉昌明目下所占據的套內地區都是其勢力范圍。
劉顯等一行人又在朔方周邊游蕩將近一個月,才總算尋找到鐵弗部下屬的一個小部落,之后被引領到位于朔方盧谷川的鐵弗部大本營。
對于劉顯等人的到來,鐵弗部倒是報以極大的熱情,這就類似于中州一戶寒門人家接待世族出身的訪客。屠各部本就是匈奴各部落中最強的,特別還涌現出劉淵家族這樣一度稱豪于北方的王族。
雖然同是劉姓,但鐵弗部這個劉氏跟屠各劉氏還是不可并論,心理上自有一種自卑感。而且鐵弗部在塞外勢力也談不上多大,并不知劉昌明這個所謂漢王已經漸成明日黃花。
所以劉顯一行到來之后,整個鐵弗部自族長劉務桓以降,俱都行出遠迎,并在族中準備了極為盛大的慶典。
十月的塞上,已經是狂風暴雪不斷,哪怕是盧谷川的首領大帳中,也都各種物用稀缺。鐵弗部不同于屠各部內附漢化良久,許多首領、酋長俱都還保持著髡首、被毛的野俗。
劉干這個少年在看到這些舉止、談吐俱都粗俗無比的豪酋們之后,心中多有膽怯并鄙夷,勉強喝了幾口腥膻辛烈的苦酒壯膽之后,便叫嚷著不與這些蠻夷之類同席進餐。
劉務桓年在四十出頭,聽到這少年如此羞辱自己等人,心中也多感不悅,不過心中對于屠各王族總還心存幾分忌憚或者說期望,還是按捺住怒氣,挑選一些族中少女陪伴劉干入帳休息。
劉顯身負重命,對劉務桓倒是不敢過于輕視,但他也并沒有傻到直接道明來意,同時嚴囑隨員們不得泄露目下國中情勢。
彼此之間一番虛與委蛇的試探,各自都有保留。劉顯旁敲側擊探問目下鐵弗部所擁有的兵力,并托漢王有意經營套內河南地,要將這區域內拓拔代國的勢力清掃一空,以其子劉干封為河南王永鎮此方,今次北行則是為了給劉干挑選一個得力的丈人門戶而得扶持。
聽到劉顯這一番說辭,特別是看到屠各人送來這一批重貨,俱都是塞北苦寒之地絕無僅有珍惜之物,劉務桓也是大感意動。塞外生活實在是太辛苦,這些年來每至寒冬便大雪冰封,牛羊倒斃,每年適宜放牧的時間又太少,嚴重制約了部族勢力的發展。
所謂黃河百害、唯富一套,若是劉昌明真有意經營套內,鐵弗部借勢立足于河南地,對于整個部族的發展都有著極大的好處。
不過他也還記得早年老父在世時,劉昌明是如何看不起他們,眼下突然改換面目、禮下于人,也實在太蹊蹺,因此劉務桓也并沒有急于表態,只是將這些屠各使者們安頓在部族中,日日款待。
劉務桓這里尚能沉得住氣,可是其帳下一種酋長們已經按捺不住了,其中以其弟閼陋頭等人最為激進,甚至直將自家妻女都送入劉干帳中嬉戲為歡,只求能夠得于阿事。
鐵弗人所以沉不住氣,表現的這么急切,主要還是在于窮苦怕了。邊塞實在太窮苦,一年有超過一半的時間都是風寒霜雪,類似鐵弗部這種大部落還可劫掠周邊小部族為生,而小部族們窮苦的甚至生出孩子都直接丟棄在原野中,實在是養不起太多人。
就算有一些水草豐茂所在,也多被更加勢大的索頭占據,分發給其部眾并親近部族。幾年前劉務桓繼任首領,部眾多有離散,不得不臣服奴事什翼犍,只為能夠稍稍保全勢力。
什翼犍表面上接受鐵弗人的臣服,之后不久卻又將鮮卑白部、獨孤部安置在河南地,一步步擠壓鐵弗部的生存空間,顯然從未將鐵弗人視作可信用的力量。
現在屠各王族北行,主動折節交好鐵弗人,甚至有意將河南地封許給他們,這些虜酋們自然按捺不住的怦然心動。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