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中朝起來,宗王作亂,司馬家那些短視宗王們先是打殘了各自部伍,而后又大規模招引武裝那些豺狼秉性的胡眾,最終釀成大禍,羯主石世龍就是其中代表。所以現在行臺上下對于這些胡眾們也都充滿警惕,可奴役、可虐殺,唯獨不可力用。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王師壯成,那些望似豺狼一般兇惡的胡虜之眾在王師面前,不過是野中暫作招搖的待割草木而已,也根本沒有被嚴肅對待、招引為用的價值。
這個氐胡蒲氏,先臣于漢趙,后追從羯趙,如今眼見王師叩關,便又倉皇來見,詭詐多變姿態已是彰顯無遺。所以對于這一份投靠,行臺也根本沒有做什么正面回應。
但是蕭元東此番臨行之前,大將軍還是對此稍作叮囑:“關中胡患久存,遠非朝夕能夠肅清。氐胡雖是禽畜之眾,但也頗有才力可觀。若果真殷勤叩問求為驅用,也不妨暫作鞭策犬勞。但也切記勿因鷹犬兇惡便將弓刀閑置,須以威用,不可利驅,敢有反視回顧,即刻抽殺!”
蕭元東雖然受命,但是對此也不甚熱衷,入境之后忙在除殺鄉賊并剪除屠各外設爪牙,也實在懶于聯絡招引,倒是沒想到這氐胡居然又主動找上門來。
氐胡今次來使,還是那個此前曾經前往弘農的蒲安,除其親隨部曲數百之外,居然還帶來了此前于上洛逃入三輔的郭氏余孽郭春。這倒讓蕭元東比較感興趣,也就懶于擺譜,直接讓人將之接引入帳。
“邊胡走傖拜見君侯。”
蒲安入帳之后便抱拳施禮,恭謹十足,他一直便是蒲氏在外行走之人,因此倒也殊少粗鄙姿態。
蕭元東抬手,示意蒲安入座,他對此人興趣倒是不大,反倒對那個上洛走脫的郭春頗感好奇,開口便笑語道:“去年陣上走脫賊將,不得全功,沒想到今日竟為蒲君執送入營。”
蒲安聞后也是尷尬,只是垂首說道:“王師刀兵兇猛,軍勢無匹,遠懾邊夷。區區敗走之賊,又怎能久活,天意假于我族之手……”
他這里還在說著,帳外軍卒們已經押上一個蓬頭垢面之人,正是郭春。
郭春本是枯槁憔悴模樣,待聽到蒲安這么說,一時間又是怒火攻心,掙扎著轉過頭去惡啐向蒲安,怒聲咆哮道:“老氐奸惡,趁我途窮詐救……枉我搏死力戰相報,賣我求榮!禽獸行徑豈能長久,黃泉之下待你族滅之日……”
蕭元東聞后已是忍不住笑起來,繼而興致盎然望著蒲安。
蒲安聞后心中也是暗罵,他本來打算弄死郭春只將首級奉獻,只是見郭春沿途都是一副萬念俱灰模樣,又覺將活口送來顯得誠意更大。卻沒想到這狗賊一路隱忍,就是為的眼下窮聲惡罵。
不過片刻后他便恢復了淡定,長身而起先向蕭元東再作施禮,而后才指著郭春冷笑道:“天中王業復興,邊荒胡勇尚知仰承忠義,敬候王命消息。狗賊本是中朝冠族,世受王恩,危難不知報國,反以血肉滋養羯賊戕害故國,冠帶禽獸不慚自丑,還有面目指罵其余!”
蕭元東聽到這話后,笑得便更大聲,對這蒲安略有正視起來。眼見那郭春還在跳罵不只,他便抬手一指身旁一卒,說道:“將這賊將拉下,由你執刑全功。”
那小卒正是早前于上洛陣斬郭時的馮山,臨陣斬將尚能活命,可見也是氣運不弱,因而得于蕭元東青睞收在身畔為用。聽到這話,馮山頓時便興奮起來,連忙叩首領命。
待到營中又恢復安靜,蕭元東才又望向蒲安,說道:“前事如何不論,蒲君能執戰陣逃賊入獻,該有褒揚。”
“區區微勞,豈敢邀寵。今次入叩君侯,執賊入獻只是小事。我賊雖是邊傖,但久來都有歸化順義之念,往年途遠動亂不能入叩,聞君侯于此督戰用命,便倉皇走拜,并獻所治郡縣圖籍,惟求君侯憐憫此殷切心意,代呈天中大將軍……”
說話間,他又離席膝行上前,讓隨員搬抬一些簡牘圖籍奉上。
蕭元東眼見這一幕,更覺詫異。這個蒲安禮數周全、談吐斯文,他倒也不奇怪,關中漢胡交融年久,不乏傖胡學華士做派。但是這態度,便似乎顯得太謙卑了些。
他入境之后對于關中形勢也不乏了解,這個氐胡蒲氏勢力不小,此前自京兆游蕩而入扶風,甚至就在他入境前不久甚至入寇咸陽,在三輔區域內,除了那些割地跨境的京兆豪右并北面的偽漢之外,實力上可以說是名列前茅。
雖然目下關中群豪俱都懾于王師強勢,但畢竟王師大軍主力還未正式攻入三輔,他這一路先鋒也僅僅只局限在此活動,距離這個蒲氏還遠得很。這個蒲安如此恭順甚至不乏卑微的姿態,實在是顯得沒什么骨氣,難道就不怕會被看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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