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實在是難熬的一天,因為戍城里加強了周遭的巡弋警戒,甚至有一游騎直接踏在馮山藏匿所在分毫之外行過,饒是馮山不乏兇險經歷,也是吞咬了滿口的泥塊才好險沒有驚呼出聲。
因為緊張流汗,體力和體溫都飛快流逝,一直到了晚間,馮山所趴臥這方寸之地都被汗水浸透成為泥濘,整個人臥在泥地里幾近昏厥。
待到周遭光線徹底消退,沒有了被眼觀發現的危險后,馮山才小心翼翼掏出綁在腋下的干餅如老牛反芻一般細細咀嚼吞咽,四肢軀干俱都有節奏的伸縮著,如此過了好一會兒身體才又漸漸恢復知覺并氣力。
做這些的同時,馮山還在眼望著戍城城頭動向,同時眉目之間也都難掩興奮之色。他多次潛近窺望,對于那城中王師有關各種也都所知甚多,那些士卒們諸多待遇無論是械用還是給養,俱都優厚得超出他的想象。
“若能得入其中,也算是不辜負一身勇力……”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馮山嘴角又忍不住泛起一絲苦笑。他輾轉各方也算是閱歷豐富,心知越是這樣的精銳軍隊,對兵眾的選拔才更嚴格。如他這種生身父母為何人的雜種,根本試都不必試便可知無緣此中。
要知道就連那些塢壁主們,表面上雖然對他不乏恭維禮待,但內心里對他也都是看不起的,更不會將他引為親信。
天色越來越黑,馮山緩緩向后退去,準備拉開一定距離后便撤去身上諸多偽裝輕身而退。今天所見這些關城王師布置明顯不同,力量增強數倍,其意何在馮山根本懶費腦筋去思考,他需要做的就是回去將之匯報順便領取足夠的獎賞。
“什么人?”
濃濃夜幕中突然響起一聲暴喝,繼而便是兇惡的犬吠聲,馮山聽到這些聲音后,已經是驚懼得四肢冰寒幾近不能動彈。正當他以為自己將要身死此間的時候,又聽到另一方向響起慘叫聲求饒聲,才知是旁人暴露而非是他。
馮山不敢再怠慢,手腳并用以一種非常古怪的姿勢向后爬行,待到一定距離后便扯掉身上麻氈,貓著腰向西面逃竄而去。
這一路飛奔,一直到天光大亮,馮山才一頭栽倒在了溝嶺間的荒草叢中稍作喘息,清晨寒涼的氣息涌入胸懷內,這才有心情感慨自己又撿回了一條性命。
野中休息片刻,順便用手指摳出幾塊深埋在泥土中的雜草根塊塞入口中稍作果腹。而后馮山才又繼續小心翼翼在野中遣行,終于在上午時分返回了他如今暫居的塢壁。
塢壁地處河灣,臨時加建的籬墻將周遭一片野地都圈禁在其中,幾個望哨箭塔分立周邊,或許對普通鄉民而還有幾分震懾力,但對馮山這種亡命徒尤其見識過潼關那鐵壁一般的防務后,這種程度的防事簡直就是笑話。
眼見馮山步履蹣跚返回,籬墻內很快便有一隊鄉勇行出,將他恭敬迎入。不待馮山開口討要,各種米面餐食尤其是深煨的羊肉羹便都端了上來。
馮山亡命竟日,此刻自然不會客氣,當即便大吃起來,耳邊聽到其他鄉勇們吞咽口水聲,心內忍不住自得暗笑,塢壁內飲食供應自然不會如此豐富,這是唯有他這種亡命徒才能享受的優待。至于其他兵眾,能得兩餐果腹都算是極好待遇,更不要奢望美味肉羹。
只是一想到潼關所見的防力增強,更不知這種餐食還能享受幾次,馮山心情又難免低落下來。一直吃到連打飽嗝,馮山才意猶未盡的站起來抹去嘴角油光,沉聲道:“速速引我去見郎主,我有重要軍情稟告。”
“郎主眼下正在禮見貴客,你先等待片刻。”
鄉勇頭目行過來沉聲說道。
“什么樣的貴客?我這里可是重要軍情!”
聽到頭領這么說,馮山感覺自己用性命換來的情報被輕視,便皺眉說道。
“什么樣的貴客?那可是弘農楊……弘農楊氏你可知何人?”
頭領聞后便笑道,滿臉與有榮焉,還想吹噓幾句但自己也不詳知那弘農楊氏究竟奇異在哪里,頗有意興闌珊道:“罷了,說了你也不知。總之,弘農楊氏那可是咱們郡中大宗,他家人都是天上星斗一般,小民可以望見卻難攀近……唉,你先跟我來罷,郎主稍后肯定也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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