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日常炫兒為樂,但沈哲子這一次歸都,沈充也老老實實呆在家里不去湊那個熱鬧。當然他也并不只是干巴巴的做一個望兒石,也在召集在京畿周邊的族人們,等到兒子抽出空來擺一次家宴慶祝。
今次建康城里超出規格的歡迎場面,沈充也是很快察覺到有些奇怪。所以便將一些家務瑣事交付族人們代勞,他則與錢鳳聚于暗室,討論這當中的不尋常。
“我兒歸都之事,此前傳入都中時,廣得眾論人知。此前我也只道殊功盛譽理當如此,覺是尋常。可是現在看來,這當中實在有些細務不可作尋常視之啊。畢竟今次歸都,所在還是北士哀榮糾纏。臺中意圖作阻,便不該讓時流廣知啊。”
沈充深皺著眉頭,一副想不通的表情。或許在外人看來,他過得簡直不要太清閑,無庶務之擾,無家業之累,單單靠著兒子壯功分享,便能高居三公之位,實在人世一個異數。
但只有真正身邊親近者才知,為了維持目下這種平穩狀態,沈充簡直操碎了心。雖然沈氏如今雄兵在握,無人敢于輕侮,但若凡有庶務糾紛便要以武力震懾,這武力是握不穩的。
而臺中之所以遲遲不能將手插進淮南去,就在于許多嘗試在沈充這里就被堵了回來。
所謂沒有挖不倒的高墻,只有揮不勤的鋤頭,沈充的存在就是高墻外一片茂密荊棘叢,許多人還沒走到高墻下,就已經被荊棘刮刺得遍體鱗傷。
所以認識到問題所在后,沈充即刻便上了心。
錢鳳這會兒也顯得有些疑惑,沉吟道:“河北捷報頻傳,庾冰北行受挫,臺中可謂是大受打擊。類似強阻北士哀榮,其意正在與借此攪亂河北民聲,使大都督少得從容。可是現在的作法,分明是不懼我們以人情強求。所以這當中,肯定是有暗招陰伏。”
“臺中所懼者,一在邊事悉定,大都督歸于從容,二在徐鎮失算,江北再無制衡。除此二者,余者俱都可暫作緩計。但若臺中連這一點都不再做力爭強阻,只怕已經另有險謀……”
沈充聽到錢鳳這一段分析,心緒也是陡然繃緊,忍不住攥起拳頭:“他們敢?難道他們不懼……”
正在這時候,原本公主府家令任球匆匆行入室中,對席上兩人稍作拱手,繼而便低聲急促道:“武平陵北軍忽有異動,業已離開宿處正往覆舟山而去……”
“什么!”
沈充關心則亂,聽到這話后身軀已是陡然一震,整個人都從席中躍起,一腳踏斷面前案幾,怒聲道:“傖賊意欲何為?莫非真要試我刀劍利否?”
講到這里,他整個人已是須發賁張,反手抓起后方兵器架上佩刀,指著錢鳳說道:“我先集家眾東出,世儀速往都南召集甲士,任君你集合兩市游俠直往烏衣坊,凡見幾戶家人,直接擒拿,生死勿論!”
此一類的應急措施,沈充也已經早有準備。就算是應急而動,也不擔心被直接圍堵在家院中,沈公坊近半都是沈氏家宅,其中多有暗倉常備絲絹、薪柴等物,一旦焚燒起來,大片坊區都要淪為火海。這其中既有同歸于盡的決絕,也有趁亂沖出的狡黠。
聽到沈充情急之下便要啟動緊急方案,錢鳳并任球俱都臉色大變,錢鳳上前一步拉住沈充道:“明公仍需謹慎,大都督今日勢力所積,刀兵威嚇實在下策。即便臺中另作險謀,關鍵也絕不在此。更可況宿衛數家并執,若是揮用于內,這是自取滅亡啊!”
沈充也是長久的浸于陰謀,難免心弦繃緊,尤其這次更牽涉他看作比生命還重的兒子安危,自然難免反應過激。事實上憑他這些年在都中的滲透,若臺中真的決定行以險謀,他不可能提前沒有絲毫預知。
所以在經過錢鳳力勸,沈充也很快歸于平靜,但臉色仍然難看到了極點,忿聲道:“無論傖賊是何用意,世儀你還是先往都南半集親眾準備應變。另外任君速往再探,北軍今次軍動內情如何,查實何人手筆,我必殺此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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