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羨慕曹兄,先投梁公府下,不必再如我等有此瑣碎之困。”
許寧嘆息一聲道,其實他也準備在今年擴征一批丁壯入軍,但淮南突然緊鎖軍械交易,卻讓他的擴軍計劃遭受阻滯。當然他也有別的途徑獲得軍械,不必全仰淮南,但是本來打算精軍的念頭卻是深受影響。
淮南這種三級士伍的構架,給了周邊軍頭們以極大啟發,他們雖然做不到淮南這么大規模,但是小有小的玩。其實也談不上啟發,優先裝備自己的嫡系親信乃是軍頭們生來本能,只不過是淮南這種制度化的構架維系起如此龐大的精兵規模,給他們勾劃了一個極為壯闊的藍圖,讓他們在維系軍力和生產力之間找到了一個可供參考的平衡點。
所以這些軍頭們也都向淮南學習,先是大規模的裁軍,然后盡力武裝少量的嫡系精銳,通過裝備來維系住戰斗力,裁減的兵卒們則快速投入生產,通過所得的利潤再逐步擴充嫡系的軍隊數量。
像是許寧自己,他身為臨淮郡都尉,理論上而整個臨淮郡所有士籍兵戶和郡兵們都歸他掌管。但在如今的徐州,沒有人會把官位當一回事,衡量各人實力的便是手中所掌握的嫡系人馬。
許寧不同于徐州其他軍頭尚有鄉黨可依仗,他本是廬江人,早年家中長輩任事越府,越府軍隊東歸被石勒大敗,他家親長集結一部分潰眾南逃,后來便在淮陰周邊停留下來。原本也是一股極大的勢力,擁眾數千余,但是由于后補不繼,兼之戰損消耗,漸漸泯然于眾。
不過許氏家兵戰斗力之強在徐州卻是名列前茅,畢竟根本乃是中朝精銳,早年之所以敗于石勒也非戰之罪,而是統帥實在太不堪。所以在收復淮陰之后,許寧的軍隊乃是主要的攻堅先登,因此大功事后分配戰果,獲得了淮北三縣之地。
許寧也是借鑒淮南,麾下千余兵眾裁汰過半,只保留了五百精銳,俱都按照淮南軍的標準武裝,然后以三縣為基礎組織鄉兵同時積累元氣,如今其本部人馬已經又擴大到一千五百余眾,數量上雖然不算出色,但是論及實力,已經在徐鎮名列前茅。
像許寧這樣用心積累元氣而后盡輸淮南,兌換甲兵武裝的軍頭,在徐州不算少數。也正由于淮南所提供的精銳武裝,許多原本實力不濟的軍頭們,也有資格供養起一支雖然規模不大但卻戰斗力十足的軍隊,讓人不敢輕侮,否則即便吞并,也必然是得不償失,反而對徐州軍頭的內斗造成了壓制。
想到自己苦心孤詣,每年不過才積攢起幾百人的武裝,而且是否能夠購買到手,還要看淮南自己便利與否。而像曹納,則完全不必為此操心,精良軍械、輜重糧草予求予取,心思可以更多集中在軍務上,能夠更從容的獲取功勛。這樣的處境,實在令許寧等人頗感羨慕。
“不過是各有所得,各有所失罷了。”
聽到許寧這么說,曹納便笑著說道。
許寧聞后便也默然,他當然也明白,曹納獲得這些便利的同時,其實也是放棄了自己的獨立性。像他們這些軍頭,雖然維持不易,但最起碼還有一定的獨立性,就算是郗公想要處置他們,也要有所忌憚。而曹納看似從容,但其實能否保住權位,只在梁公一念之間。得失如何,也實在不好評判。
曹納雖然這么說,但心內也并無半點惋惜,并不后悔自己的選擇。他雖然放棄了自己的部曲武裝,但如今所掌握的軍隊和權位,卻不是許寧這些人能比的。更何況,他本就不認為徐州眼下的狀態還能長久保持下去。他看似已經沒有了自主獨立的地位,但這些半獨立的軍頭們又何嘗會有未來?他們只是亂序中的一朵浪花而已,何時歸于秩序,何時便尸骨無存。
曹嶷強不強?最興盛時廣擁三州之地,結果卻被石季龍犁庭掃穴,身死眾潰!蘇峻強不強?最張狂時禍亂整個江東,結果還不是被眾起圍剿,身死名滅?
亂世誠然予人更多機會,但也并非人人都有資格馳騁其中。這一點也有很多人都明白,然而之所以還騷動不已,只是因為看不清未來。曹納也看不清,但他相信自己所追隨的人能看清。
略作沉吟之后,曹納才又望著許寧笑語道:“我有一條通衢大道,不知世康可愿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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