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部分空船,則直接停泊在江面上,首尾兩翼互相連接,鋪上厚厚的木板竹排,瞬間便成一座寬闊的浮橋。
淮南軍沖至此處,除了少部分留守于岸清剿余眾之外,剩下的俱都踏上浮橋,直往對面沖去。
此時渦口東岸早也不復營壘森嚴的模樣,原本分散在各處營壘的奴兵們早已經被調集起來,或是圍聚于石虎主營近畔,或是參與對淮南軍登陸之眾的作戰。
南人究竟擅不擅長野戰,今日淮南軍給了奴軍一個確切的答案。在兩軍交戰的最前方,乃是三千步卒所組成的槊陣,兵卒們俱持長達兩丈的步槊并長槍,鋒芒平端向前,步伐一往無前。而在槊陣之后,便是規模更加龐大的弓兵隊伍,強弓勁弩聯排齊射,前陣那些奴兵尚還沒有接觸到軍陣,傷亡已是陡增,尸首匍匐于野層疊堆積,甚至連第一層的槊陣都還沒有沖破!
而對陣的奴軍,此刻也早被淮南軍高昂的士氣所懾,哪怕有著兵長、將領們的極力約束,也已經開始出現大規模的潰逃。幾乎每有一部奴兵被投入戰場,后方都要等量乃至于倍數的督營士卒驅趕催命。
唯一尚算穩定的反擊點,唯有架設在諸營之間的那些箭塔,但是由于后援不繼,此時許多箭塔早已經射空了箭矢,徹底淪為了擺設,位于戰線后方的兵卒們尚還可以倉皇撤除退離戰場,至于那些直險陣中的則直接被連根拆除掉,困于其中的兵卒們自然也就直沒陣中,絕無幸免。
此刻石虎早已經離開了營壘,在千數將士簇擁下立于后陣高地。此刻雖然尚未天明,但是戰火四起彌漫,視野受限不多。但石虎此刻反倒希望視野受阻不能通覽戰況,這實在算不上什么振奮人心的畫面,他所寄予厚望的這些中軍士卒們不可謂不勇猛,可是南人的進攻卻是穩步推前,根本難以力據。
尤其在戰場之后的江岸上,大量南人舟船靠岸停泊,兵眾們源源不斷的充入戰陣中。沒能在第一時間將那個連舫大艦所撞開的突破口給堵上,南人以此為基礎,穩步向岸上推進,從最開始的不足千數,此刻已經擴大成為近萬人的龐大戰陣,已經完全沒有可能再將之驅落下水。
“請大王歸于后陣整軍再戰,我等必戮力以戰,將南賊力阻于此。”
再另將千數兵卒驅令入陣之后,奴將麻秋匆匆行至此處澀聲說道。但這話無論講者還是聽者都知并非表面意思,南人攻勢如此銳猛,上下俱知渦口已無可守之理,已經到了不得不退的時刻。事實上如果不是南人水軍登陸作戰,機動力不足,此刻石虎也絕不敢再立足于后陣。因為現在已經不是能不能夠穩定住軍心的問題,已經是性命能否保住!
奴兵數萬中軍,此前已經分兵八千被石邃率領回守彭城,今日又往前陣投入將近兩萬人,然而此時戰陣中尚在戰斗的已經不足萬數,除了諸將所直領的嫡系部曲之外,真正在陣前惡戰的不過幾千之數。真正的傷亡自然不可能這么大,那些不見的人馬此刻應該早已經奔逃于荒野。
聽到麻秋這么說,石虎張了張嘴,可是喉嚨卻仿佛被濃痰堵死,嘴角翕動幾次,口中卻只發出就連他自己都不知意義何為的異響。正在這時候,后陣又有兵眾疾奔而來,惶聲叫嚷道:“大王,土城已為南賊攻破!”
“怎么……怎么會?”
石虎這會兒腦海中已經一片混沌,聞后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感覺有些不對,南人在正面戰場上已經投入如此多的兵力,怎么可能還有余力從后路發起進攻?
“應是南賊徐州軍……大王,此戰已不可繼,請大王速退歸于安處!”
奴將麻秋疾聲說道,語調焦急干澀。
隨著麻秋話音剛落,西北方向又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這自然不是奴軍有援,中軍雖然集結大軍所用,但馬力相當一部分已經被石邃帶走,剩下的一部分也都留在了后方土城,軍中不過千余,此刻都在石虎近畔。從那個方向傳來的馬蹄聲,唯有一個可能,南人的騎兵已經抵達戰場。
“咳咳……傳令諸將,次第撤出,來日彭城集軍歸國!”
石虎也終于放棄了再掙扎努力,撤下身上甲衣推于麻秋懷內,澀聲道:“留此有用之身,來日安國定亂,再來烈殺南賊,報此大恨!”
說罷,他便在親兵們攙扶下登上戰馬,揮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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