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營反應及時,很快便有民船駛出,將這成功逃脫的百數人眾接應回來,其中大部分意識已是微弱,被飛快送入營內救治。尚有幾個還算有理智的,則在稍給衣食后便斷斷續續講起奴軍的動向。
營中的路永和徐茂也得到匯報,得知奴軍已有后撤跡象,當即便猜到應是加緊對懸瓠之地的進攻。于是再派更多赤馬輕舟外出刺探,與此同時也開始調度兵眾,很快便組織起來一個千人隊伍,分在七八艘艨艟戰船,由已經升任幢主的莫仲率領著,開始往汝水更北處駛去。
桃豹雖然迫于整體戰勢考慮,削弱了對汝水這一段水路的封鎖,但為了免于做得太著痕跡,也并未將兵眾盡數撤走。仍然還是在沿途留了一部分,以保護此前所設置的諸多土壩、木柵之類障礙。
莫仲等千余水軍自汝水中直往北面沖去,沿途也是遇到不少阻截,但卻都不甚強硬,有的地方只是豎立著一些簡陋的木柵,連基本的守兵都無,那些木柵也都被舟船徑直撞開,浮木碎片都被水流卷走,較之此前的阻截力度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路沖來,又過十數里水程,距離汝口水營已經在二十多里開外,莫仲他們才算遇到一些稍稍得力的阻攔。這一處汝水河道收緊,近畔有一道分流連接慎水。奴軍在這里已經修筑起幾座土石堤壩,將要合龍,中間只剩下寬不足三丈的窄流,大船根本通行不過,小船至此若是不慎,也會有覆舟之險。
堤壩左右各設數座箭塔,同時又有粗大的梁木橫出于江面,左右尚有千數奴軍在這里引弓待敵。一待淮南軍艨艟戰船接近過來,堤壩箭塔上的奴兵們便開始居高臨下的攢射,箭矢很快便覆蓋了左近十數丈內的水域,走空的箭矢激起一朵朵激蕩的水花。
原本沖勢迅猛的艨艟戰船航速也陡然減緩下來,戰船上兵卒們俱都舉盾以為庇護,傾斜而來的箭矢蘊含著莫大力道鑿射在盾面上,那攢射的力道由木盾壓迫到兵卒身上,繼而又傳遞到承載兵眾的舟船,戰船沖勢因此而被抵消,大片的水紋以戰船吃水處為源頭,沿著水面劇烈的蕩漾開。
水戰中一旦稍占形勝,那么所取得的優勢遠比陸戰中要大得多。奴兵立于實地,箭塔聳于高處,居高臨下的俯射。淮南軍本就要分心蹈浪以行,于江面上也難作排兵布陣,所以在稍加試探后也不戀戰,即刻便回身返航。當然,如果真要強攻的話,也不是沒有戰法,比如兵卒泅渡搶攻,或是直接沖撞堤壩,不過眼下尚在試探階段,倒也不必即刻便是攻堅陣勢。
此時桃豹正身立于堤壩不遠處高崗上的營壘中眺望觀戰,眼見到淮南軍稍作試探便又撤回,眉頭不禁緊緊蹙起。淮南軍舟船氣勢洶洶,大勢而來,此前還被桃豹誤以為是要與他展開大決戰。但是雙方接觸之后,才發現淮南軍的打法完全就是不求有功,只求無錯,寧肯將舟船停泊在汝口遲遲不進,也不在不占優勢的情況下發動進攻,實在是保守到了極點。
若這是淮南軍一貫以來的打法,那么可以想見中山王在穎口大敗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就是自己將兵眾推起來給了淮南軍決水灌之的機會。
這幾日接觸下來,桃豹也是深刻感受到,淮南軍真實的戰術與其所表現出來的姿態截然不同,姿態上是奔放至極,而在具體的戰術上,卻是保守有余,一直在避免有什么硬仗對攻。這樣的對手無疑是極為難纏,雖然得益于桃豹的周全準備,令得汝南這一片區域內地形的劣勢轉化為優勢,但是淮南軍卻根本就不入彀,讓他完全無法下手。
其實此一類的打法,是極喪士氣的,但是偏偏淮南軍此前取得了一場大捷,士氣方面根本不需要擔心,需要擔心的反而是羯胡軍隊。
“撤出堤防吧……”
在沉吟良久之后,桃豹還是無奈下令說道。眼下這態勢就是,他雖然贏在了戰術安排,但卻輸在了戰略布劃。假設此一戰他南來是要與淮南軍長久的臨淮對峙,那么他這些安排無疑是正確的,但事實卻非如此。如此一來,他所做的各項安排反而成了阻攔敵軍入彀的障礙。如此匪夷所思之陣仗,就連他都是少有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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