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將各有田畝,自然便有了蔭蔽人丁的需求,要不了多久就會盤結于此,形成一個個軍功豪宗,瓜分新附之土并新附人丁,進望之心難免就會不足。
這一點是沈哲子絕對不能忍受的,所以甲田令因功授田的核心就在于甲功寄食,以甲士、甲功為媒介,讓有功之士寄食于土地,而不進行實質性的占據。想要維系住利益,就要維持住兵員總量,而不是卸甲歸耕。
如果在江東,這政令是有一些不得人意,畢竟寄食之土只是賬面之數,再怎么多也比不上實實在在的田畝能讓人心充實安穩。
但是在江北,羯奴隨時都有可能再次南來,新得的土地隨時都有可能再丟掉。與其戰戰兢兢的開墾,田未養熟便又易手,不如踏踏實實、固定可期的收入。
沈哲子的底線就是,無論怎樣形勢的封賞饋贈,土地和人口是無論如何都要實質性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掌握住生產力和生產資料,產出的財富無論怎樣激勵奮戰之心,都不必太過吝嗇。
所以今天這一次會議,便是一次封賞會議。今次的與會者比早前沈哲子到達豫州時那一場戰前會議,參加的人員要多得多。
最起碼那一場會議,沈哲子這里參加的只有他與陳規兩個,可是這一次幾乎兵尉以上的兵長將領俱都出席。而其余各部,除了眼下坐鎮合肥的郭誦之外,包括此前沈哲子緣慳一面的廬江太守毛寶都有列席。
當庾懌與沈哲子出現在大帳中時,諸將俱紛紛起身相迎,望向沈哲子的目光不乏欽佩熱切。不管世風如何,軍旅之中畢竟還是需要軍功說話,就像荊州陶侃,哪怕風評再怎么輕蔑,但講到軍事之能,此世仍然無人敢于小覷!
此前諸將對于沈哲子不乏敬畏,那還多是因其身份,但其實在談到軍事的時候,其實是不怎么看重的。畢竟沈哲子舊功則輝煌無比,實則水分充足。但這一次卻不然,實實在在的硬仗勝利,營外高高堆起的斬獲首級,就是一種最有力的宣示!
像韓晃等舊人,早先對沈哲子尊敬有加,多少還是出于知遇之恩。可是現在見識到了沈哲子真正的軍事才能,眼神中甚至不乏狂熱之崇敬。因為沈哲子之勝不獨是其一人之風光,更意味著他們這些從屬舊人選擇正確,會有一個光明坦蕩的前景!
出身好并不足論,出身好但卻才能平庸,即便一時得顯不過暫竊時譽,久則必頹。但如果有一個好出身再加上能力出眾,那意義可就大得多。跟隨在這樣的人身邊,即便一時困頓功業不著,心里也會感到無比的踏實。
就連庾懌在看到列席其中的庾曼之后,都忍不住指著兒子笑語道:“小兒少劣,若非高賢至交提攜而用,安能列席于此!”
諸將聞后不免都大笑起來,此雖然不乏調侃,但外流露出來的意味卻實在值得咂摸良久。
諸將各自坐定,沈哲子轉首看到坐在隔著自己三四席的毛寶,便微笑頷首示意。毛寶不算是什么馳名宿將,鵲起只在蘇峻之亂中,如今官居廬江太守,論起資歷來還要在王愆期等人之后。
作為原本史上陶侃麾下四大勇將之一,毛寶后來又被庾亮厚用倚重,只可惜用不得時,最終飲恨而亡。沈哲子對這江東難得的勇將也是頗感興趣,希望能夠引為己用。
毛寶在察覺到沈哲子善意目光垂望,忙不迭正襟危坐,不敢怠慢,一絲不茍的拱手回禮。對于這位又創新功的年輕駙馬,他早先不曾見過,也了解不多,談不上有什么認識。
但話說回來,他對韓晃等人是不乏羨慕的,倒不是覺得這些人攀上高枝,前程似錦。事實上他自己也不乏自矜,認為單憑自己之能哪怕無人扶掖同樣也能創建功業,而他也確實做到了。
之所以會有羨慕,是因為韓晃、路永等叛將在這位駙馬的關照下,都能心無旁騖的專注于兵事,戰陣斬功,不必理會太多人事糾紛。而自己則就沒有這么從容,雖然得任廬江今次從用于庾懌。但是陶公那里也屢屢延攬,讓他有些心煩意亂,不知該要何去何從。
沈哲子那一望,倒讓毛寶遐思頗多。他倒不是因為陶公年衰、駙馬韶年而有偏望,實在是荊州軍內部過分復雜,他即便投去也難免要與人虛與委蛇,諸多煩擾。
而這位年輕的駙馬,胸襟格局不小,就連韓晃、路永等叛將都能為其所舉而縱意馳騁,而且又知兵敢戰,屢建功事。如果他肯出招攬自己……
大丈夫不患功名不盛,唯患才略難施!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