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夫,你與我阿姊成事之前,可曾擔心我阿姊是個丑婦?我倒不是覺得容貌美丑能斷人優劣,只是,誰不希望自己室內是個悅目之人?待見我阿姊雖不貌丑,但卻是個惡娘子,你有無失落?如何待之,將她教成如今這個溫順娘子?”
皇帝問出這話后,肥臉上已是一片臊紅,兩手心頗為局促的搓在一起。
沈哲子聽到這問題,已是忍不住噗一聲笑出來,待見皇帝更加的羞不可當,才擺擺手背過身去勉強收起了笑容。
話一出口,皇帝也就不再全是羞澀,而是長嘆一聲,說道:“我是真的擔心啊……前日母后又讀《列女》,姊夫你知不知《列女傳》?內里一篇齊王失德,無鹽之女面陳四殆……母后向來待我嚴苛,也有不滿,我是真的擔心她只求文義,要因賢擇丑為我選親……”
沈哲子原本已經將笑意按捺下去,待聽皇帝憂心忡忡講起自己的擔憂,不免又是背過身去強忍許久,待到轉身過來,便見皇帝正一臉幽怨的望著他,自己也有些不確定:“這倒不至于罷?”
聽到沈哲子那充滿不確定的語調,皇帝臉色更喪,手托著腮憂嘆連連:“母后是個怎樣性情,姊夫你又不是不知……你看,連你都有此疑,我又怎么能安心啊!”
“這倒也不盡然,無鹽賢德,人世罕有。德容俱損,又不是沒有前史可鑒。終究還是德先貌后,眼下諸事未定,陛下你又何苦自尋煩惱。”
沈哲子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這個明顯婚前焦慮癥的小舅子,居然單憑皇太后讀《列女傳》就能引申出來這樣一個擔憂,這么一想,莫非當年賈南風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做了皇后?也真是思路清奇。
砰!
皇帝聽到沈哲子這么說,已是激動得一拍食案,一驚一乍倒嚇了沈哲子一跳。而這小子則一臉振奮的拉著沈哲子手腕,連連感嘆:“我就知向姊夫訴苦就對了!這樣一個先例,我怎么就沒想到!雖然妄論故長無禮,但終究是此生長憂,也顧不得那些虛禮。若是有容無德如我阿姊,還可教其改過。若是生來此態,又怎么去改!”
沈哲子聽到這話,臉色便有些不好看,好歹是自家娘子,怎么能容人如此貶低!你才有容無德,你全家都有容無德!這么腹誹著,似乎也有哪里不對。算了,回家枕邊風吹一吹,總會有人收拾這小子。
皇帝那里還在喜孜孜為自己找到一個強力的理由去勸說母后而欣喜,過半晌才發現對面的沈哲子臉色有些不好看,繼而才意識到自己一時逞快失,接著便滿臉堆起訕笑:“姊夫,這些事你不會到外間宣揚吧?”
沈哲子冷笑一聲,用得著對外宣揚?回家枕頭風一吹,就夠你雞毛鴨血的。不過他也不打算就讓小胖子這么輕松快意,作勢嘆息一聲才說道:“陛下既然得居大位,當知海內萬眾所矚,憂患難免,率性難為。天子之美,美于海晏河清,宇內咸伏,豈獨專于婦人!后位之選,能附人望者,不出幾戶之內,怎能因儀容而毀!”
換之,你也不必高興的太早,你就是一個插標賣身的小馬駒,來日誰能翻身上馬,你說了也不算。
“姊夫,你變了……早年我要滾脂,要品飴食,陷于賊軍,都是你來救我。你怎么能這么說?早年你家娘子虐我,我是因姊夫厚情,一笑置之!難之隱,兄弟至親我都不敢啟齒,要請姊夫解惑……”
聽到皇帝不乏哀怨之聲,沈哲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確這些話皇帝不跟自己說,也找不到別人傾訴,而自己的確也從未以君臣之禮而為意自持,不乏愧疚。但這種事情,他也真的不能有什么實質性的幫忙。
略加沉吟后,沈哲子才說道:“陛下之憂,倒也不是不可緩解。近來的確有一機會,可以略作遠瞻,但究竟后出何室,實在非我能決。”
“能看一看?看一看也好,姊夫,我真不是怨你。其實我、唉,我是多羨慕阿姊終日長笑,無憂縈懷……你是真心善待阿姊,你是……母后雖然不,其實我能略度一二。父皇所托得人,我也、我也深信姊夫!”
沈哲子聞后,略有愕然,倒有些不習慣皇帝這種口吻,一時間不知該要怎么回答,只是拍拍皇帝的手,轉而起剛才所之事。
清議喧鬧數月,也到了該收尾的時候。中朝時期,應是皇帝出面饗食宴請內外時賢,同時也會有所禮召,不過這舊禮持續時間也不長,僅僅只存在太康前期。到后來政治氣氛空前緊張,也就作廢了。
沈哲子是打算借助今次的清議,來奠定他家司職典選的一個先例,這對于以后整頓吏治乃至于組建霸府主持北伐都有不小的意義,所以近來也在籌劃最后一場收尾的盛會。屆時安排皇帝看一看那幾家備選的女郎樣貌,倒也不是什么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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