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蔡謨想要借機改善一下處境,諸葛恢雖然沒有那么大的目標,但也想做出一些改變,所以兩人之間達成一些默契。可是事態的發展卻不盡如人意,他們各自的目標都以自己的方式擺脫出他們所預設的困境。
劉超那里且不說了,那個人本來就不應該以常理度之。蔡謨這里的落空,才是讓諸葛恢大生感慨。
哪怕諸葛恢自己設身處地的構想,仍然覺得沈哲子面對這局面,無非兩種應對方法。
一者干脆置身事外,壯士斷腕,反正他自己又不在都中,假作不知此事,待到事情平息后再回來。二者歸都極力奔走,營救那些犯事者,努力消除這件事所帶來的不利影響。
前者看似消極,但卻不乏明哲保身。畢竟其人不在現場,單以論入罪實在構陷不到如今的沈氏。后者則要進取一些,也能最大限度的保住人望,不讓事態進一步糜爛。
但這兩種應對,都有其弱點所在。蔡謨如果以此將沈氏拿住,其實是很有希望取代郗鑒的,畢竟京口、廣陵所在,雖然有外防邊鎮的作用,但也另有一個鉗制吳地的作用。可是郗鑒在鎮上,幾乎完全沒有發揮出后一種作用,反而與沈氏隱隱有所勾連。
可是那沈家子的反應,卻出乎旁人預料。悲之中不乏壯語,態度看似極為強硬。反而讓人下一步不好做事,不知該要如何拿捏力道。
諸葛恢涉事尚淺,還能從容思忖。可是蔡謨幾乎是一手營造此局,然而對手卻沒有如他預計的那樣入彀,應對隨之而來的反擊尚在其次,眼下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該要怎么對那些相助者交代。
是要繼續發動攻勢?可是一旦用力過大,脫出了掌控,再有什么意外發生,結果已經不是蔡謨能夠決定的了。加入角力的越多,布局者自己反而成為了砧板魚肉。
就此偃旗息鼓?且不說相助者會不會答應,就算答應了,難道對方就會息事寧人?
蔡謨到諸葛恢這里來,本意不乏想要通過諸葛恢的姻親關系,達成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妥協。可是看到諸葛恢只是沉吟不語,心緒漸漸沉了下來。他自然沒有要求對方共同進退的理由,如今騎虎難下,別人幫忙那是情分,不幫也是理所當然。
在諸葛恢這里沒有聽到期待的許諾,再坐無益,蔡謨也只能起身告辭。想起昨日沈家子在臺外高呼“同刑同辱”,反而有些羨慕那些被監押的浪蕩子,一樣的處境,可是另一方卻沒人站出來喊出這大慰人心的口號。
回到自己官署,屬官遞來一份手信,乃是太保有召。蔡謨覽過后,整個人頹意盡掃,連忙整理儀容,往太保府疾行而去。經由此事,他早先對太保心內確有幾分不滿,可是如今卻深刻感受到太保的無可取代性。
太保府內,王導一身時服,安坐席上。對面是先一步到來的諸葛恢,還有另一個身披玄色氅衣的中年人,須髯順美,儀容端雅,坐在那里有幾分不拘小節的豪邁,洋溢著讓人不能忽視的氣質。
蔡謨行入后,先是拜見太保,轉頭看到那中年人,神態微微一愣,繼而心緒便更惡劣幾分。這中年人名為劉胤,官居散騎常侍,曾經擔任過溫嶠的軍司,溫嶠歸都后便也一同入臺。劉胤并非越府舊人,能夠立于江東,是因為早年說服北地邵續擁戴江東朝廷為正朔。早年的徐州刺史劉遐能夠歸朝,也是多賴此人說和。
蔡謨之所以看到劉胤便色變,正是因為劉胤這一份資歷。換之太保對他并非沒有芥蒂,即便要動溫嶠,眼下出現在席上的劉胤同樣也是一個可以列作郗鑒后繼者的備選,可以頂替他蔡某人。
蔡謨也知道,他今次自作主張,乃至于公然為難太保,眼下卻又要仰仗太保收拾爛攤子,太保不可能全無芥蒂。無論是真的讓劉胤取代他,還是單純的擺出來警告他,他也只能低頭認下來。
所以,在略有失神后,蔡謨還是快速調整好心態,與席中二人見禮,繼而便乖乖坐入末席。
“沈維周辭表入臺,真是讓我有些為難。”
王導手持沈哲子今早派人送入公府的辭呈,嘆息說道,視線有意無意望了蔡謨一眼,蔡謨則不乏羞慚的低下了頭。
“駙馬本無劣實,若因入罪,不免太苛。是否準辭,我尚在權衡。”
王導講到這里,語調轉為嚴肅:“但有一點可確定,沈園摘星樓,常聚閑逸散人,所論不乏抨議過甚。尋常都可不見,但今次所害實在太深,且先封禁,也算是防患于發軔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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