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融自從在太保那里得了示意,便一直在考慮當中的利弊,眼下說起來思路倒也清晰:“如今東南軍政已是其人一手把持,朝廷不可能再將會稽這個錢糧之鄉久置其囊中。往年是因為戰亂,或是亂后蕭條,因權從宜,也只能暫時此態。可是現在局勢已經平穩,諸事都要納于正軌。”
“這個道理,沈充不會不明白,若是他執意要專據會稽而不放手,那就是要與南北為敵!如今覽遍大江南北諸多方伯,誰又如他一般能夠超然于臺令之外?榮極必哀,適可而止,這也是太保要在此時挑選會稽內史的深意一端。我雖然不是時之高選,但自度也可稱為中人之質,又有什么道理舍優而逐劣?”
殷浩雖然明白叔父所說的這些都是事實,但終究覺得這件事還是有欠妥當。庾亮的父親庾琛,包括諸葛恢在內,的確都曾經出任過會稽,但那時的世道與當下畢竟不同。沈充或許會忌憚于大勢,不敢過分刁難新任的會稽內史,但也并不意味著就完全沒了手段鉗制,畢竟其家乃是吳中豪宗,其人又是東南勢位第一選。
別的不說,單單從對駙馬沈哲子的認識,殷浩就能想象到身為駙馬之父的沈充是一個怎樣難纏的人物。他雖然不是看低殷融,但說實話,自己這叔父主持請議、臺內種樹也就罷了,如果要親涉東南去與沈充掰手腕,殷浩實在是不看好。
想到沈哲子,殷浩不免又聯想起前幾日聽到的一樁軼聞,便又說道:“我聽說,駙馬入臺任事后,似乎是與叔父你略有齟齬?”
殷融聽到這話后,臉色不免一黑,繼而便沉聲道:“那小貉子太過輕浮任性,倨傲忘形,不提也罷。”
殷融雖然不愿細談,可殷浩大約也能想明白他為何對駙馬這么不滿。
同為公府屬官,他這位叔父可是到了年屆四十才在仕途上有所長望。原本的職位左西屬,其實就是司徒西曹屬,只是年前太保歸臺執政后為了更好的掌握局面,才將西曹又獨置出來。如今再立東曹,位還在西曹之上。
一個長年的鞭下,一個起家便是顯用,彼此之間看不順眼也是正常。尤其本來東曹乃是司徒左長史的下屬,可是現在卻拔于太保直領,而且將原本司徒左長史的典選職事分走了一大半。諸多累加起來,殷融能對沈哲子有好感才怪了!
“駙馬確有聚眾弄勢的劣習,但其家畢竟吳中顯宗。以往叔父居臺,對此倒也不必在意。可是如果真要歸于地方,彼此若是齟齬太甚,也不是一件好事。”
眼見不能打消叔父的想法,殷浩便又勸說道。
殷融聽到這話后,嘴角先是不屑的撇了撇,而后便大笑道:“淵源你這么想,不免太過于高看那個小貉子了!東曹眼下雖然是顯拔,但說到底不過是位下從屬,會稽內史選任何人,那是太保所定,臺輔共議。他想要阻我前程,簡直就是做夢!”
“等到我真去了會稽,本身已是方伯之任,又是公舉臺選,那沈充待我都要小心翼翼,難道會為了給兒子泄憤而故意尋釁?他若不如此,倒還可以相安無事,若真要滋事尋釁,就算我有不支,難道臺輔諸公們會坐視他專威于東南?”
見殷浩還是面有難適之色,殷融便笑語道:“淵源你在臺內任事未久,難免對臺中各種職事所限辯解不明。我任與未任,終究還要決于太保與諸公商討。東曹雖然有典選兩千石之任,但卻并不能越過太保而發聲。我自己便是典選之任,又怎么會在這方面受制于那個小貉子!”
見叔父一臉篤定自得之狀,殷浩雖然還有一些隱憂,但也情知很難勸說得動叔父,一時間只好閉口不。
殷融對殷浩講了這么多,其實也是堅定自己的謀進之心。他當然知道此去會稽必然不會是輕松的職任,但正因為如此,他如果能在會稽站住了腳跟,那么所獲得的回報也是驚人的。
想要有所收獲,必然要有所付出,太保既然給了他這一個機會,那么他一定就要把握住!只要在會稽任上能夠做出一些成績,來日公位未必不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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