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便將書案一拍,繼而便戟指旁邊侍立的小瓜兒,嬌呼道:“命爾執金箭,輕騎赴軍前。召我虎賁郎,破陣誅胡奸……”
小侍女瓜兒見公主此態,小臉上泛過一絲茫然,并不知該要如何回應:“公主是要……”
“不要喚我公主,我乃是蕩寇將軍、淮右行軍督護花弧!”
興男公主小手一擺,頗具威嚴道,繼而又低頭翻閱那書卷,找到臺詞出處位置然后推給瓜兒,示意她順著念下去。
瓜兒低頭看一眼那文卷,語調遲疑怯怯道:“風、風塵云色昏,驟雨覆轅門。拜乞……”
“不對不對,瓜兒你是我營下悍卒,語哪能這樣嬌弱!你要這么誦,語氣豪邁一些……”
興男公主倒是頗具演藝天分,角色感情代入極快,自己輕咳兩聲,調整了幾次語調,才挑選出一個自己感覺比較合適的語氣,插腰橫目作態,語調高昂道:“拜乞將軍恤……”
“你就不要再為難瓜兒了,她連行路都唯恐踏重,哪敢在主將面前如此拜乞。”
眼見那小侍女一臉的為難,小嘴張了幾張,也沒能發出公主那近乎咆哮的拜乞聲,沈哲子便笑著給她解圍。
公主正興致盎然,卻沒有這么簡單被勸止,便又拉著沈哲子與他相對而坐,兩人對稿念詞,樂在其中。
對于這種新趣的游戲,從心底里感到喜歡,乃至于無師自通,并不止局限于兩人分飾角色,讓人將府里眼下空閑的家人們都喚來,凡有臺詞者各自安排,只是這些人卻沒公主那么快代入角色的本領,有的畏畏縮縮忘了臺詞,有的雖然念出來,但卻磕磕絆絆,完全不合人物設定。
更多家人加入進來,沈哲子得以抽身,樂得清閑,便在旁邊看著公主樂此不疲的挨個兒教導這些扮演者們該要如何表達分給自己的人物角色。
這一份《花木蘭》的劇本,大概是當下這個時空第一份此類的作品,老實說文采并不怎么好,充其量不過是打油詩的水平。以沈哲子當下身負的文名,是羞于以此示人的。但大凡一種新奇藝術形式的出現,總要經過長久的發展才能達到一個較高的審美標準。
比如說與曹子建共分天下之才的謝靈運,其詩作整體上而也就是盛唐二流水平,但是作為山水詩的開創者和奠基人,其文學地位是絕大多數后繼者都難超越的。
公主這一番亂糟糟的排練,也讓沈哲子察覺到他這一個嘗試其實還不成熟,有許多需要改進的地方。比如臺詞多取五,形式比較拘泥,如果再配上許多樂府雜調詠唱,則不免更加紛亂,缺乏一個統一的基調。
不過藝術形式的嘗試,本來就很少存在一蹴而就的成功,作為一個觀賞藝術,除了本身的表現形式是否成熟以外,還要考慮受眾的接受程度。這些都需要一點一點的磨合,看公主那樂在其中的樣子,沈哲子對此倒也不必再過分關注,由得興男公主自己去琢磨。
興男公主雖然趣味不高,但對藝術表達的要求卻是精益求精,單單吟詠已經無法讓她滿意,甚至讓家人取來幾具家里收藏的甲具,自己披掛著沈哲子早年所用輕甲,手按佩劍,威風凜凜的教導家人。
看她那認真不乏煩躁的架勢,沈哲子真擔心這女郎氣性上來了,誰要是一直演不好便上前給其一刀子。總之一群家人們被公主這偶發的奇趣興致搞得一個個叫苦不迭,盡管天色已經昏暗,一群人又被拉到花廳里,手里拿著抄錄的臺詞紙片,小心翼翼的對詞。
在這一片鬧哄哄的景象中,沈哲子卻發現那位崔家的小娘子崔翎正一手托腮坐在花廳角落里,郁郁寡歡的模樣,似是心事重重。沈哲子略一轉念,便讓瓜兒去將那小娘子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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