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幾人行入庾懌在行臺中的臨時官署,關上了房門屏退隨員后,庾懌才沉聲道:“季堅,你若還當我是你兄長,那么就告訴我究竟誰人教你在皇太后面前作此論?”
庾冰默然良久,臉上不斷涌現出掙扎之色,最終還是低聲道:“王光祿教我,如今京畿左近勢危,要我說動皇太后下詔請先將皇帝陛下送出建康,讓駙馬固守京畿,才可鞏固今次收復臺苑之功……”
王光祿便是王彬,今次跟隨陸曄一同前來京口行臺報捷。
“蠢物!”
庾條聽到這話,已是勃然色變,驀地一腳踹飛面前案幾,指著庾冰聲色俱厲吼道:“你知不知,皇帝陛下一旦離都,建康人心即刻渙散,這是要將維周置于死地!”
“他、他既能攻破京畿,事不可為,保命應是無虞吧……”
庾冰聽到這話,神態便有幾分不自然。
一直少有開口的庾翼卻嘆息道:“四兄,如今態勢于我家而已是最好。皇帝陛下若是離都,淮北真能坐視皇帝陛下歸于京口而無動作?即便淮北不動,東揚州呢?你今次是陷維周,沈士居對我家豈能沒有怨望?誰人勸你如此做事,那是要置我家于死地啊!”
“可是、可是……”
早在皇太后殿中聽到皇太后那番話,庾冰已經意識到自己所想有差。大兄死后,他家形勢已是岌岌可危,甚至就連來自皇太后的支持都變得不再穩妥,已經喪失了再跟如瑯琊王氏平等互動乃至于謀求合作的資格。可是讓他承認今次確實是被人利用了,庾冰心內又實在有些無法接受。
庾懌在席上沉聲說道:“季堅你這番話,可曾在人前道出過?”
“王光祿與我談論時,陸仆射亦在場,我還曾手書郗公商討此事……”
庾冰這時候語調已經漸漸變得微弱起來,頭顱深深垂下來。
聽到這話,其他三人都是長嘆一聲,庾懌在席中沉吟良久,而后才指著庾條沉聲道:“幼序,稍后我作手令你去招募兵眾準備舟船,要在最短時間內集結兩軍舟師,明日之前能否做到?”
庾條起身點點頭,隨著隱爵寄托于商盟日漸壯大,他能夠掌握調度的人力物力也不容小覷,如果不計代價的發動起來,四五千人的舟師也能聚集起來,畢竟隱爵跟淮北諸多流民帥那也都有直接的買賣關系和深刻友誼。只是這樣倉促成軍,只能做出樣子貨,戰斗力就不能深究了。
“那就好!”
庾懌見狀后臉色變得好看一些,旋即又手指庾冰說道:“稍后舟師集結完畢,季堅你率眾馳援京畿。我不管你此行兇險與否,一定要做到第一時間到達建康的援軍!待到建康之后,你解職親見維周,向他解釋清楚此事,明白嗎?”
“可是,可是我……”
庾冰聽到這話,臉色便有幾分難看:“他連西陽王都敢殺啊……”
“你現在知道怕了?你也知道這場算計可能要將維周陷于死地?遠的不提,如果不是維周善助,我家怎么能借民力在京口立起行臺?禍福擔當,生死與共的摯友你不愿信,卻去信那些要將我家置于死地之輩,你不是蠢物又是什么?難道你以為那些人日后也會甘心將你推為輔政?”
庾條聽到這話,更是忍不住破口大罵。他與沈哲子共事經久,又管理著隱爵這龐大組織,對于人心之險惡認知已經日趨深刻。哪怕看不破這當中的算計,單單皇帝離都給如今尚不安穩的建康或會造成的動蕩,他是能想明白的!
罵完之后,庾條還是說道:“我與這蠢物同往,維周不是量淺小人,他該明白我家絕無此念。還有,二兄,人心險惡,前來報捷那些人眾,千萬不要讓他們再接觸更多人家!”
庾懌聞后便點點頭,同時不乏感慨道:“大亂之世,皆爭上游,真是一念計差,或將墜落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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