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到達京口之后,郗鑒倒是第一時間派人來問候并請示過江,但是遭到回絕后,態度轉為曖昧起來,或是為了避嫌或是故作姿態,大江對岸諸多軍事建設并巡江軍隊統統撤除,不免讓人深思其背后思量與意圖。
無論忠奸與否,沈哲子是不可能容許郗鑒率眾過江篡奪主導權的,在這一點,他家與庾家的利益完全保持一致。皇太后詔令郗鑒進官司空,督幽冀兗青徐五州軍事,唯獨不提召其過江之事。而且近來受到沈哲子的啟發,庾懌也在讓庾條活動分割徐州,將京口獨立成南徐州的事情。
沈哲子也明白,眼下而并非分割事權的好時機,可是一旦錯過這難得的機會,來日想要做成勢必更加困難,會遭受更多阻力。所以他是做了兩手準備的,假使荊江對此過于抵觸,他愿意去接觸歷陽,握手和,承認歷陽軍事行為的正當性,借此以打擊荊江。
一旦沒有了朝廷賦予的大義,江州不論,荊州局勢勢必會崩潰。如今各方雖然荊州最為勢大,但荊州的陶侃又是最玩不起的,他甚至不如歷陽有一批能夠跟隨其起義而攻中樞的子弟兵,本身又非世族出身。荊州既有眾多豪強,又有南蠻,還要直面羯胡后趙和益州成漢,一旦喪失了大義,陶侃并不能壓住局面。
這也是沈哲子敢于弄權的原因之一,如今最重要的幾方力量,荊州、江州并不具備自立資格,只能托以大義,其權力才能獲得保障。豫州僑門庾亮已經身死,青徐僑門王導被扣在臺城不必考慮,王舒甚至要矯詔才能勉強維持局面。只要能夠搞定郗鑒,中分揚州便徹底沒了疑難。
只要會稽能夠獲得自立,沈家便可以稱得上是徹底勢成,時局中沒有任何一家能夠獲得他家這樣從容的地位。退則方伯,進則中樞,雖然仍然難以比擬立國之初的瑯琊王氏,但想想沈家乃是南人武宗面貌踏入時局中,不足十年時間列于參政高門之中,也是中朝以來未有之功業!
京口無兵可夸,想要讓淮北的郗鑒感受到壓力,繼而接受這個事實,沈哲子能夠展示的只有京口獨有的繁榮,以及他家對于京口局勢的掌控力。掌控力要怎么體現?哪怕西面告急,京口仍然不亂!
所以今天的上巳日祓禊,就是為了體現京口的底氣所在。只要烘托出一個氛圍,來日無論是直接接觸郗鑒,還是拉攏淮北眾多流民帥,都會容易許多。
當然這些思量,沈哲子可以與庾懌侃侃而談,但在興男公主面前終究還是有些難以啟齒。聽到這女郎抱怨,沈哲子沉吟少許后才說道:“小民難與國事,無罪而遭殃,也實在不能苛責太多。士庶能為同樂,來日才能同憂。”
“或是此理,可是一想到阿琉在都中還不知過得怎樣擔驚受怕日子,我實在開懷不起來。”
當日不能救出皇帝,興男公主始終心存愧疚,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愧疚也越來越深重。
“凡事皆在人為,娘子也不必深憂。皇帝陛下乃是吉人而有天相,不拘早晚,我一定會幫我家娘子將人救出,以全手足。”
沈哲子近來雖然弄權諸多,主要目的當然是為自己來日分羹而考慮。但做這一切的前提也是基于能夠成功平叛,救出皇帝。否則,這一系列的努力最終效果都是大打折扣。
“沈哲子,你真好。”
公主彎下腰來,以額頭頂著沈哲子前額,膩歪得不得了。
沈哲子聞后卻是一笑,他心知自己從來都不打算做一個順臣能臣,尤其是北伐這種大事,必然要掌握完全的主動,才能增加一些成功的可能。早先公主自以為性命垂危說的那些話,未必不是她內心真實剖白。假使未來行到最終那一步,他也希望這女郎能予他充分的理解。
沈家小侍女瓜兒捧著沈哲子的春衣行進來,看到眼前一幕頓時驚呼一聲又忙不迭退回去。
公主聞聲后連忙抬起頭來,臉頰已是羞紅一片,沈哲子順勢起身拍拍小女郎肩膀:“快去換衫吧,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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