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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漢祚高門 > 0291 前夕

      0291 前夕

      杜赫說起此事,神態不乏抑郁。他雖然南渡未久,但卻是經歷陽而入都,在歷陽境內羈留過一段時間,因而對于歷陽的情況也不陌生。

      中書下詔召歷陽入都,不啻于對歷陽直接宣戰,切斷最后的退路,彼此已經再無緩和可能。如今臺中彌漫著兩種思潮,一派認為歷陽兵少且多驕縱,離散極多,不足為患;另一派則認為歷陽素有能戰之名,居于形勝之地,實在不宜操之過急。

      更深層次的因素,杜赫所知不多,但他親眼所單單歷陽郡城周圍便有諸多流民羈留于彼處不得安置。一旦發生戰事,這些流民最少可以補充數千戰兵,那些道歷陽兵少的判斷實在有些盲目樂觀。

      因而在開始的時候,杜赫也想一盡綿薄之力,在中書面前力陳此節不可不慮。他家本就在關中經營塢壁,深知這些流民一旦組織起來,將會爆發出極大的破壞性,決不能視之為烏合之眾而有所小覷。歷陽本就北地流民帥出身,怎么可能會不將這一點優勢發揮出來。

      然而此議卻遭到中書駁斥,非獨如此,杜赫更被訓斥要謹守本職,不得妄論其他以惑動人心。如今的中書,其意已決,再也容不下別的反對甚至于提醒意見。

      聽杜赫詳細介紹一番臺中情形,沈哲子也皺眉沉吟起來。如今形勢變化太大,他也已經不敢再以原本的事態發展來衡量當下,沉吟少許后才問道:“詔旨之外,對于大江沿途左右軍備,不知中書可有方略布劃?”

      杜赫聞后眉頭皺的更深,這是讓他感到最為困惑的事情:“只是讓宿衛整修石頭城軍備,籬門內外加緊巡察,同時京畿左近郡兵整裝備戰,余者卻無更多。”

      歷陽不可能坐以待斃,此事人盡皆知,來日必將會有一場惡戰。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京畿左近數萬宿衛,人數較之歷陽要多得多,但宿衛出身大多丹陽良家子,統率者也多為南北人家少習兵事的膏粱子弟。若真在實戰中,這樣的隊伍,甚至都比不上那些稍加組織的流民有戰斗力。

      在杜赫看來,既然明知必有一戰,中書宜當傳詔各方備戰準備勤王,與此同時占據歷陽周邊形勝以對其形成圍堵之勢。可是如今中書的布防只限于京畿一地,竟似是打算要固守京畿以待歷陽來功,簡直是不知所謂!

      之所以有此疑惑,那是因為杜赫終究對江東局勢了解不夠深刻。沈哲子近來也在思考中書內心真實想法,他之所以不求告于地方,而是打算以京畿兵力硬抗歷陽兵迫,除了對各方鎮有所提防之外,大概也不乏存了一口氣,要用由自己主導獨力完成的一場大勝來震懾人心。

      至于中書為什么不在都外多做布置,沈哲子挖空心思也只想到兩個似是而非的可能。一者中書畢竟武略稍遜,他家南來甚早,乃是在會稽被元帝征辟入都,并沒有經歷過北地那戰亂頻頻的苦難,唯一值得稱道的軍事經驗,那只有幾年前的王敦之亂。而他還不是身臨第一陣線的戰將,只在城中觀望旁人如何調兵遣將。

      二者王敦如此勢大,其部卻仍被剿殺于建康城外,潰敗千里。這件事不得不說給庾亮心內造成很大影響,一方面過于小覷了兵事之險,一方面大概也不乏要效法當年肅祖舊事,以堂皇之師在京畿之下痛殲叛軍!

      雖然有此猜測,沈哲子卻也不敢篤定。畢竟人心過于復雜,彈指千念,豈能盡知。不過他本來也對中書的軍事才能不報任何幻想,與杜赫又談論一番之后,再說道:“長干里近來頗多蕭條動蕩,道暉兄你要多居臺中,家眷難免疏于照料。若不嫌棄,可將親眷移至我府上來,也好居近有個照應。”

      杜赫聽到這話不免一喜,不過略作沉吟后才說道:“如此過分叨擾,怕是多有不便吧。”

      他倒不是因為自家女眷而有所顧忌,畢竟公主府中諸多仆役,要照顧他嫂子和侄女倒也簡單。只是如今他在中書屬下任職,自然將自己試作沈哲子在臺中的耳目,怕是過于親近或讓中書遐思。

      “這倒也不妨,我家娘子性喜熱鬧,若有客來,必會歡欣相待。”

      沈哲子笑語一聲說道:“至于其他,道暉兄不必多慮。來日都中或將動蕩不寧,各人自顧不暇,也未必有閑心再目及其他。”

      聽到這話,杜赫不禁一驚,低聲道:“維周是覺得,中書或將不敵歷陽?”

      “中書乃輔國之重,不能廣集眾力而宣王化,反而罔顧眾愿與強梁共作匹夫之爭。以其寸短爭于人之丈長,焉有不敗之理。”

      在杜赫面前,沈哲子也無太多忌諱,徐徐道出自己判斷。庾亮針對歷陽乃至于針對自家,在沈哲子看來大方向都是沒錯的,他身處那個位置,有這樣的態度理所當然,哪怕自己易地而處執政于中樞,都不可能容許方鎮過于獨立。

      但是很顯然如今的庾亮已經漸漸有所迷茫,原本是謀國之舉,但他眼下的舉措卻漸漸有了意氣之爭的味道。容納不了別種意見,不許旁人稍加質疑,對于政治人物而,這簡直就是在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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