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帥們雖然態度強橫,沈哲子卻更擔心那些搖擺不定的僑門士族。那些家伙早先就有卷款潛逃的打算,如今郗鑒更是擺明了態度針對隱爵系統,而且此君還有極大可能要借重這些僑門潛逃的想法,將這些禍水往南導去。
如今徐茂也不是外人,于是沈哲子便將這個隱憂道出,把僑門士族打算潛逃南遷的想法告知給他。
徐茂聽到這話,眉頭頓時一挑:“好處享盡便打算棄我等資友而去?天下豈有如此之理!”
然而他的話語雖然憤慨,但心內也清楚,若僑門真的要一意南遷,他們是沒有太多手段予以阻止的。除非也如淮北那些流民帥一樣,真的發動兵變。但這兵變只適合作為一個威脅手段,一旦真的付諸現實,那也是傷人傷己,禍患極大。
向年王敦謀反,那么大的優勢最終都兵敗亡故,此事確給流民帥們帶來極大的震懾。他們若真敢發動兵變,成功的機會極為渺茫,即便僥幸能保住性命,也絕無可能再留在江東。一想到早年在江北每天動蕩不寧,與羯胡征戰不休,剛剛渡江過了幾年好日子的徐茂便充滿遲疑,實在不想放棄如今所擁有的一切。
沈哲子也知這群流民帥只是嘴上窮橫,其實并不敢拿那群高門如何。
就連強橫跋扈如蘇峻,若非被逼到山窮水盡、退無可退,又找到祖約這么一個強力盟友,都不敢興兵作亂。即便如此,在攻入建康后,蘇峻第一時間便大肆封賞眾臣,只將矛頭對準庾亮一人,希望能拉攏人心,復制王敦前次為亂的行徑軌跡,但最后仍是被群起而討之。
所以沈哲子壓根就不將流民帥們當做能夠倚重的力量,只要確保這些人心懷不忿,讓郗鑒有所忌憚不敢過于放肆,于他而就是最好的局面。至于真正硬撼郗鑒的權威,還要靠那些并不怎么可靠的僑門舊姓。
“即便沒有郗公針對,隱爵也已經到危亡崩潰時刻。各家已早收利,即便南遷,也不會有什么損失。至于明公一眾同僚,則就要在此承擔諸多怨望。”
沈哲子先向徐茂點明流民帥與這些僑門舊姓的處境不同,那些人家可以毫無顧忌的南遷,但流民帥則不可能。一來朝廷不允許他們深入吳中,二來他們自身也舍不得麾下眾多部屬,一旦沒有了軍權,他們與寒門卑流并無區別,立足江東尤為艱難。
這話正說中了徐茂的心病,他的家人早已安頓在武康,但他卻遲遲不肯放棄如今的權柄地位闔家團聚,是因為深知一旦他沒有了在京口的權勢,那么便很難再與沈家有什么更深入的合作。即便對方顧念舊情一時會有照拂,但長久以后,舊情也會逐漸淡薄。
見徐茂神態轉為凝重,沈哲子便又笑語道:“我今次來此,正是應庾君之情,為隱爵之事解圍。若能成事,不只京口局勢能恢復舊觀,各家聯結也將更為緊密,獲利更勝往昔。”
對沈哲子這話,徐茂并不懷疑,近來吳中大批貨船源源不斷涌向京口,人皆知背后乃是沈家發力。而庾條也大肆宣揚隱爵已經引來強援,前途再無疑難。本來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卻讓郗鑒橫插一腳,令得局勢又混沌起來。
“不知哲子郎君謀從何出?又需要我做什么?今下之局,我們這些京口小民已經不敢再奢望能有更好局面,只要能夠維持住過往局面,便已經值得慶賀了。”
徐茂神態殷切說道,若隱爵獲利被打擊,而他又非郗鑒嫡系,日后在京口處境可想而知。此間與他情況相類似的人不在少數,這些流民帥尸山血海中沖殺出來,危機感尤其強烈。
聽到徐茂的表態,沈哲子心情漸漸變得輕快。其實郗鑒此時來坐鎮京口,于他而也是一樁好事。他要進行隱爵改制,之所以輕易不敢有所舉動,要等到諸多物資調配準備充分才敢動議,就是擔心或會遇到的反彈。
如今有了郗鑒在京口坐鎮,最起碼流民帥們不敢鼓噪生亂,那么他再進行改制,阻力會小上許多。這么一想,郗鑒也算得上是請都請不來的好幫手。
“如今郗公坐鎮京口,對我家似是頗懷怨望。這時節我倒不好親往京口,只能有勞明公,將眾多資友集于丹徒。屆時關于隱爵,我與庾君會有諸多善策更改要與眾位資友商討。”
郗鑒扣了商盟的貨,此事不可能就此罷休。沈哲子向來不立危處,自然不可能親去討要,他還擔心自己也與余杭林家族人一樣,也被郗鑒扣押在此地,那可真是報應不爽了。此地資友眾多,大可以鼓動這群人去幫自己把貨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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