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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19 北地娘子

      “年初大兄解救那一批難民,大多居于此處。青雀你請丹陽葛先生來為他們診病,葛先生道這些人多患水毒沼熱之癥,要長居通風離土之處,才能漸漸修養過來,因而囑我家依次樣式修建竹樓供他們居住。”

      沈宏指著那些竹樓對沈哲子說道,繼而語調不乏憤慨道:“哲子你未見那些人剛被解救出來時慘狀,各個都如厲鬼一般凄慘,幾乎沒有一個康健者。哪怕有葛仙師為他們診治,過往這幾個月仍有過半陸續死去。嚴氏之惡,真是令人齒冷!”

      沈哲子聽到這話,心中亦不乏憤意,這個年代苦難尤多,生于此世也是人之大哀。他對醫術并不甚精通,也不知那水毒之癥是什么病癥,該如何治理。正行間,便看到一個頭發稀松凌亂的婦人坐在竹樓下,那婦人大半邊面目都猩紅潰爛,仍在望下低落膿水,一截手臂斷掉,露出深黑骨頭。

      看到這一幕,沈哲子更覺心寒,禁不住顫聲道:“葛先生不在此處嗎?為何不為這婦人敷藥治傷?”

      沈宏嘆息道:“這水毒之癥用藥刁鉆,左近都無常備。據說嶺南沼野頗有此類瘴毒橫行,也有對癥之藥,葛仙師月前已經往嶺南去訪藥,我家亦有數十人隨行。至于眼下,只能常以蜂蜜涂抹防其潰爛。但這些人多愛惜子嗣,早間為其抹蜜,晚間又盡數刮下為子嗣涂抹,屢禁不止,只能由之。”

      “這些劫余之人,供養即可,又何須給他們安排差事。”

      沈哲子見那婦人重病垂危,仍在用一手搓麻,忍不住說道。

      “這位郎君誤會了,我們做工皆是自愿,絕非沈氏主家苛求。我們都是劫余茍活之人,殘喘無益于世,沈家主人卻將我們解救苦海之中,又收容于此延醫診病。這殘軀亦不知能活到何時,能做事時便做一些,難償活命大恩,只求一份心安。”

      旁邊竹樓后轉出一名布裙少女,手持一個剛剛編好的竹篾筐子,聽到沈哲子這話,便開口解釋道,一邊說著,一邊對沈宏深深施禮,神態極為恭敬。

      沈宏聽到這話后卻是一笑:“阿翎娘子誤會了,我身邊這個可不是外人,乃是我家玉郎。”

      少女聽到這話,嬌俏臉龐頓時有些羞赧,忙不迭將竹筐丟在一邊,彎腰施禮:“不知主家郎君駕臨,語有所冒犯,請郎君恕罪。”

      見這少女應答頗有禮數,沈哲子心內不免一奇,沈宏則在旁邊笑道:“我與哲子所北地高賢,便是這位娘子之父。”

      說著,他又轉望向少女,說道:“阿翎娘子,你父可在家中?我正攜侄兒,準備去拜會先生呢。”

      那少女再對沈哲子施禮,才直起腰來,抬手將額發掃至耳后,動作頗有颯爽,不同于吳中娘子的溫婉,自有北地落落大方姿態:“我阿爺早間出門,說要帶人在莊后再掘一渠勾連剡溪,若能成的話,莊后那一片泥塘都能耕作,以后出莊也可直行剡溪,不必再取遠道。”

      “這事我倒聽崔先生提起過,只是烈日曝曬,他病體哪能承受得住!還不快快將人喚回來!”

      說到那崔先生,沈宏便無半點簡傲姿態,頗得禮賢下士之意。

      “阿爺他總是閑不住,往年在并州劉公屬下也是如此。況且眼下在莊里衣食供給都充足,較之嘉興那葦塘,已是天國。區區暑意,不足勞形。”

      少女聞后便笑語道,一邊說著一邊撿起竹筐,對兩人說道:“郎主和小郎君既要見阿爺,請稍候片刻,我去尋人。”

      “這倒不必,阿翎娘子若有事要忙,即管自便。我與叔父都是閑散之人,自去請見崔先生即可。”

      雖然還未見面,沈哲子已經從這位阿翎娘子描述中感覺到這位崔先生較之時下都中那些僑門族人的不同,因而更迫切想要一見。這位崔先生賢或不賢且不談,既然出身清河崔氏高門,又有在劉琨麾下效力的履歷,正可以由其口中多多打聽一下北地形勢的第一手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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