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海外之人,錙銖必較,不通事故,眼下招惹是非的本事倒是年年看漲了,哎……”趙有恒撇了眼手邊的書信,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信取過在手。
“斷南洋糧路貨道,殺人一千自損八百的事,那東聯集團也能做得出來!?罔顧老夫多年來傾心相交,此番卻如此惡毒!”
半柱香后,趙有恒猛然將書信拍在了桌案上,氣得胡子亂顫。
錢老三的信,轉述了東聯集團總部的一項重要業務調整:鑒于明朝政局的不確定性風險,且大部分東聯商船臨近維護大修期,東聯集團遠東分部將暫時取消遠東的糧食運輸和位于香港的大宗糧食批發業務,其中包括對瓊州的稻米保護價收購。
過去三年來,除大力扶持瓊州府和大員、呂宋的糧食生產外,東聯集團加大了整個東南亞糧食貿易的拓展切入力度。從占城、安南到真臘,從暹羅、婆羅洲到緬甸,每年通過香港輸入到兩廣、福建的東南亞稻米總量超過100萬石。
以兩廣或福建海商往返東南亞的南洋貿易流轉能力,放棄其他生意能達到每年30萬石就是極限了,一旦華美東聯集團停止香港的大宗稻米運輸和中轉貿易批發業務,那意味著兩廣、福建兩省每年將失去近百萬石糧食的供給,沿海州縣的糧價將發生不可預知的漲幅。
在福建、浙江、江西三省糧食連續減產,滿清南下的檔口,這種事情不亞于對明朝后背狠狠踹了一腳,本就搖搖欲墜的大廈將變得更加破敗不堪。
誰都知道大員、呂宋和淡馬錫是華美秘而不宣的跟班,只要這三家也找理由停止往大陸運糧,那相信這個缺口還會增大。不光首當其沖的兩廣海商,東海南洋的糧食交易超級大戶、福建的鄭家也會被頂到風口浪尖。
“南洋米糧盡斷,別說是平民百家,怕是新軍軍械糧秣也難以為繼。”見趙有恒情緒大動,張建業趕緊趁熱打鐵,臉上還帶著一絲不明顯的猙獰,“當下形勢緊迫,總督丁大人阻絕香港糧道商路,冒犯友邦海商,又不體恤軍兵,肆意挪扣軍用,若是百姓鬧騰起來,新鎮營兵又不服朝廷調令,下官就很為難了……”
下之意,由鄭芝龍挑起、丁楚奎在兩廣趁勢而起的貪贓斂財行為,已經對兩廣的社會民生和安全穩定制造了巨大的隱患。
“時至今日,瓊州、高州、雷州各地已積壓精糖、麻棉、椰果、椰油、煤石數以十萬擔計,積而無用,空耗財力。若南海商號依然無法復業出海,則瓊州各地鄉紳有意散工停業,毀燒半數冗貨……”
“華美錢三爺還有口信,東聯集團于瓊州諸商工坊皆有股權,若地方官府肆意損減,當求南洋華美兵船入瓊護產。如此以來,難免引動刀兵之禍,可就真難收拾了……”
劉耀禹輕聲嘀咕著,仿佛華美東聯集團這些咄咄逼人的聲明在南海商號看來是反而最好的結果。
“好狠的一招……鄭芝龍跋扈,丁楚奎昏聵,豎子不足與謀!若是處置不當,豈不是兩廣大亂,他丁楚奎的項上人頭,就等著朝廷去收吧!”
在東聯集團幾乎把持兩廣和南洋大宗商貨進出口的現在,無論是兩廣總督丁楚奎不要臉的趁火打劫,還是東聯集團針鋒相對地回擊,都無疑是兩廣普通百姓的災難。越想越心驚,趙有恒已經忍不住在大堂里急促地走來走去。
見火候差不多了,張建業終于笑出了身,然后迎著趙有恒的怒氣拱手說道:“下官倒覺得事情尚有轉機。丁楚奎初來乍到,不明兩廣民事與南洋商情,當在意料之中。恩公名揚兩廣,士紳百姓皆沐恩公之惠多年,只要恩公愿意到時挺身說服一二,想必丁楚奎迷途知返于時未晚……下官已與廣州左右二營同僚商議已定,當多事之時竭力保土護民,不由丁楚奎亂來……”
“你等身歷兩廣軍民事多年,當要以國體民生為重,莫要辜負皇恩,辜負兩廣千萬父老啊……”
猛然回過身,死死看著張建業和劉耀禹二人的臉,趙有恒想起了多年前導致大量瓊州新任官員慘死的百花居大火案,心里升起一絲苦楚。說歸說,但趙有恒知道瓊州鄉紳乃至廣東新軍已經準備私下向丁楚奎發難了。
這大大小小子*的事,在如今的半壁江山小朝廷早已經不是稀罕事了。但這次又有不同了,而是廣州海商、瓊州南海商號、廣東新鎮將借助華美東聯集團的聲明一起聯動。
通過兵不刃血的經濟戰來向如今的南明朝廷表達立場,大概就是華美方面精心擺出的一道。只是接盤者不光有忘乎所以的鄭芝龍、丁楚奎,還包括了兩廣、福建的普通百姓。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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