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9年4月1日,周日,大明帝國歷崇禎二年三月初八。
放在幾百年后,選擇在后世愚人節這天大張旗鼓地做事總顯得另有動機,但在今天的澳門,卻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好日子。一批華美軍火在敲鑼打鼓中,由一隊葡萄牙士兵大張旗鼓地護送出城,并交付給早就翹首以待的大明兵部職方郎中孫元化帶領的隊伍。
這是一批隨華美遠征艦隊而來的華美軍火,它們充當了澳門開禁的敲門磚。1500支21b型燧發步槍、12門12磅鐵制加農長炮,用澳門葡萄牙人的名義,以低廉的價格出售給了孫元化,然后將用幾個月的時間運往遼東。
孫元化最終還是沒有獲得這些華美軍械的制造技術,但至少這是朝廷最大規模的一次軍械采購。
驗收軍械的過程極為細致,這批特意抹去生產國印記的華美軍火,讓孫元化在欣喜之余也略微傷感。他已經打定注意,未來幾年將借助澳門弗朗機人工匠,逐步鉆研這類火器的制造技法,總有一天,讓大明也擁有這樣的精器。
不過孫元化卻并不清楚自己的命運,他的這種雄心壯志,將在幾年后走到盡頭。
……
春風拂過,解除封禁狀態的澳門,如一個剛剛度過的冬眠動物,再次活躍起來。
港口的幾艘葡萄牙商船在完成了裝貨后,迫不及待地揚帆出港,準備前往馬六甲或是日長崎。碼頭上又出現了大明海商的身影,他們和葡萄牙傳教士和顏悅色地攀談著,對即將展開的南洋貿易充滿信心。
遠離碼頭某條街巷之中,一個乞丐縮身子。端著個破碗緩緩走著,雙眼不停地在街道兩側打量。
這條小巷大都住著澳門的富裕大戶,其中不少都是來自廣州周邊的大海商,這些人在澳門都置辦了宅院,在生意紅火的時候往往就在地居住。
但過去一年多的海貿蕭條,導致這條常年人來人往的小巷突然冷清了許多,就在乞丐晃悠的半個時辰里,只有偶爾一個貨郎或是居民默默穿過。
走到一處大宅門前,乞丐似乎累了。虛弱地靠在了墻根,眼睛盯著對面的某座大宅,把手里破碗放到了面前,然后低下了頭,嘴里若有若無地開始念叨。
喬小妹和喬二娃剛從街市回來。提的菜籃子里盛得滿滿的,為了讓主人家的少爺開心,喬小妹還特地買了一根麥芽糖捏的小人。雖然這些遠比不了主人家從華美國帶來的精美糖果,但勝在意趣別致,不光能吃,也許光是拿在手里把玩能都笑上一整天。
“姑娘,行行好。賞點吧……”
剛走到自家大宅門前,就突然聽到附近傳來一聲乞討聲,喬小妹轉頭望去,只見一個乞丐正在斜對面磕著頭。一只手還捏著塊灰石在地面畫著。
一看不打緊,這個乞丐在地面悄然寫了個“顏”字。似乎故意留了點時間讓對方看清楚,幾息之后,乞丐又迅速抹去了字跡。依然在磕頭。
“你……且等著。”長期受祖父囑咐過的喬小妹一看就知道此人是特地守候的,趕緊拉了拉弟弟的袖子。還偷偷比了個眼色。
“啊,好好,我就等著!”
乞丐一聽,頓時連滾帶爬摸到門前,畢恭畢敬地跪在了門側。兄妹倆趕緊進了門,留著弟弟喬二娃依著門縫仔細觀察,而喬小妹則悄悄朝后堂走去。
……
客廳里,在喬二娃的照看下,乞丐正在狼吞虎咽著熱飯,剛端起湯碗,就看見邊門走出一位身穿短裝的青年,身后還跟著幾個裝扮相似表情冷漠的男子,甚至其中還有泰西人。
單薄的身體就沒有幾片完整布料的乞丐大驚,放下碗筷連上幾步,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嚴曉松面前,一張胡子拉碴的臉皮激動地連連抽動。
“嚴……嚴先生,您回來了?!”乞丐似乎還沒有心理準備,看到嚴曉松笑瞇瞇地站在自己面前,聲音都嘶啞了。
“你是……王奔吧?”
嚴曉松從對方那菱角分明的臉上依稀辨出了熟悉的輪廓,眼前的王寬,正是多年前在顏家遠來客居里擔任護衛的漢子。
“嚴先生還認得小的!”王奔大喜,抹著眼角站起來,“原來過往船商的傳聞是真的!”
“你是從大員趕來的,還是一直在城內。”
想到自己來到澳門都快半年了,才有顏家的人主動上門,嚴曉松就心里起了警惕,悄悄給身邊幾個擔任護衛的特工遞了眼色,嚴曉松就走上去扶起了乞丐。
現在喬老爺子正在香山縣辦事未回,妻子卡特琳娜帶著兒子嚴書明還在澳門圣保羅修道院做禮拜,所以喬小妹和喬二娃這次貿然將顏家的人帶進家,必然有著極高的風險。幾個特工此時都全神貫注,只要對方稍有不軌,也許下一秒就會有好幾把轉輪手槍開火。
“回嚴先生的話,打去年初劉香和鄭芝龍兩伙人吞占遠來客居等處后,小的就和幾個兄弟化作乞丐在城外躲著。一方面打探大員消息,另一方面……”說著,王奔還偷偷瞄了眼嚴曉松身邊的幾個男子,欲又止。
“你們在附近保持警戒,注意有沒有人刻意接近。”嚴曉松擺了擺手,幾個特工心領神會,紛紛走出了房門,連喬二娃都識趣地退出了客廳。
“……守備周定大人當初為了護著那批海貨軍械,親自帶人和鄭家鄭彩一伙人在城外交手,城內遠來客居被劉香那狗賊趁虛而入給偷襲,回援的時候結果中了埋伏……”王奔越說,眼睛越紅,他口里的周守備,就是七姑的老公,一個顏家親族核心將領,在守護澳門顏家據點中不幸身亡。
“嗯。這些我都知道了,不過聽說你們把貨都藏好了。”嚴曉松聽完這段慘烈的故事,也不禁微微動容,也難怪七姑當初聽到這個噩耗時會當場哭暈過去。
“……小的們當時正在外探查消息,未即時趕回,所以逃得一命,不過也不知道守備大人把貨都埋藏在哪兒了。”王奔連連嘆氣,臉上神情悲痛,“前幾日。有大員島來人,說要提走這批貨,小的就想,喬老爺子和守備大人平時交好,一定知道。所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