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之將粥碗遞給沈楨,“沈小姐照顧陳廳,我正好躲清閑了。”
她舀一勺吹涼,喂陳翎,“三叔,骨折會有后遺癥嗎?”
喂飯的力道沒輕沒重,不是嗑他牙,便剮他舌頭,顧允之也瞧出陳翎這碗粥喝得夠累,他倒是甘之如飴,沈楨喂,他張嘴,喂得不舒服,他也含笑。
“也許會。”
“不能自理嗎?”
隔壁病房的男人術后并發癥,引發高位截癱,早晨聽護士講,陳翎的傷口有感染跡象,沈楨嚇得慌了神。
自己這條命是他救的,他由此殘廢,這情分欠大發了。
陳翎好笑,生出逗弄她的心思,仍舊重復那句,“也許會。”
她臉煞白,“我算襲警嗎?”
山石滑塌的瞬間,陳翎撲了她一下,她本能一踹,似乎踢到他腹部。
硬邦邦的,極其健碩的肌肉。
“算。”
陳翎嚴肅,“判刑。”
她手一抖,“那我不是要和周海喬團聚了?”
顧允之沒忍住笑,“沈小姐,您多慮了,咱們陳廳唬您玩呢。”
陳翎這人,外表成熟,雄渾的男人味,涵養也莊重,內斂。
個人風格很濃厚。
沉著一副面孔,刀槍不入的模樣。
再荒謬的笑談,經他口說出,也正經可信。
沈楨撂下碗,“三叔,我膽小,心里愧疚,你別糊弄我。”
陳翎笑容越發大,“愧疚我嗎。”
她可憐兮兮,“是。”
他伸手,撩開她鬢角松松散散的發絲,“我是人名公仆,我的職責所在,換其他人,我也會救。”
沈楨抬頭,眼睛純凈得仿佛蓄了一汪水,“可其他人沒機會和三叔坐一輛車遇到險情啊。”
“我的副駕駛確實沒坐過女人。”陳翎揚了揚眉梢,“所以我是心甘情愿,你沒必要負罪感,清楚嗎?”
顧允之一瞟他,默不作聲退出病房。
沈楨重新捧起碗,“羅阿姨沒坐過嗎。”
陳翎哭笑不得,“怎么這么稱呼。”
她又喂他,“羅小姐和你平輩,你是三叔,她要么是三嬸,要么是阿姨。矮了輩分,你娶她不是亂倫嗎。”
“不許胡說。”陳翎皺眉,“在我眼里,她不屬于女人范疇。”
“那她屬于什么?”
他謹慎斟酌,“同僚,或者師妹。”
沈楨似懂非懂,“她也是女人啊。”
“男人評定一個女人,在發展感情的基礎上。注定無法有交集,對方男女沒區別。”
陳翎知道,她不理解。
自己的原則過于死板。
他的世界里,只有好人,壞人,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沈楨于他,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像一束光,皎潔,純白而明亮。
他不會打破,亦不能打破。
沈楨機械性喂他喝粥,有幾分恍惚,陳翎的偵查力在警界是出了名的厲害,察覺她不對勁,“心情不好?”
她一不發。
“有人欺負你了。”他莫名覺得她委屈的樣子有意思,“三叔替你出頭。”
“三叔...”她腔調哀戚戚,“你出院回老宅,隨一份我的份子錢。”
陳翎用方帕擦拭唇角的米漬,“誰結婚。”
沈楨攪拌著湯匙,“是何伯母過世了。”
他不禁擰眉頭,“允之。”
顧允之進門,“陳廳。”
“何佩瑜報喪了?”
他回答,“確有其事。”
陳翎出乎意料,“什么時候。”
“白天,在婦幼中心難產,目前沒有大范圍傳開,二公子的助理半小時前通知我,據說也通知了二公子的同事。”
這茬,在上流圈是重磅新聞。
豪門很忌諱一尸兩命,傷氣運。
津德的長公子被三房設計車禍橫死,雖然不曾遷入祖墳,但連續做四十九天的法事,只為保全其余子女,驅除晦氣。
何佩瑜亡故,倘若直接宣布死訊,不符合守喪三日的規矩。
也顯得太突然。
權貴家族本就籠罩著神秘的色彩,尤其陳家,有權有錢,堪稱頂級,在他們的階層中,突發事件往往證明有鬼。
為利益,為輿論,急于掩蓋真相。
因為發生太多次,次次是人為蓄謀。
陳翎合住案宗,語氣溫潤柔和,“你過來。”
沈楨蹲下,乖巧趴伏在床畔,水靈靈的眼眸望著他。
陳翎也望著她,“何佩瑜那樁丑聞,陳家必須遮丑。老二這步棋保了他母親,也保了富誠。”
她抿唇,“是不是他的處境很糟糕?”
沈楨記得,何佩瑜非常抗拒假死的下場,對陳崇州百般施壓,誤會,唾罵。
但凡他有第二條路,不至于鬧得母子離心,反目為仇。
陳崇州是走投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