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遠微笑道:“好。”
他看著眾人,眼神溫和,眼前這些,都是本縣的讀書種子。
他正要溫勉幾句,忽然他眼前一亮,招呼道:“慎。”
眾人看去,蹄聲雜沓,鐵甲森森,馬蹄踏著稀泥,卻是本縣新任的練總楊河到了。
……
“哈哈,慶元兄。”
楊河看到周明遠,亦是眼前一亮,那日周明遠拜訪,二人可是相談甚歡,轉眼就稱兄道弟了。
“每次看到你都這么大的場面。”
周明遠打趣,看看陳仇敖等鐵甲護衛,眼中有著歡喜,有這等犀利勇士,本縣的安危就有保障了。
周明遠又對鄧巡檢見了禮,然后道:“來,老朋友,讓我給你引見一下本縣的杰俊。”
楊河笑道:“好啊。”
黃承襲、王家卿、鄭文選等人遠遠看著周明遠與楊河寒暄,看他身邊幾騎鐵甲護衛,眾生員都是咋舌。
黃承襲撇撇嘴,王家卿則是眼神陰冷,他目光在楊河腰側隱露的斬馬刀巡弋一番,恨恨道:“此等場面,卻是佩刀,還是斬馬刀,真是辱沒了斯文。”
說道,楊河等人已是大步過來,幾個鐵甲兵鏘鏘跟在后面,個個按著刀,一時眾生員都拘謹起來。
他們可以在背后議論這個新任的練總,但真人過來,才感覺那種壓迫力,那種無意間流露的殺機與壓力,沉甸甸壓在各人心上。
眾生員自詡杰俊,然那種溫室花朵的氣息,與之氣質相形有若龍蛇之別,各人倉促不安,一個個乖乖上來見禮,在周明遠引見下,輪流作揖,報出自己的名號。
王家卿想說什么,最后還是默默的施了一禮。
然后心中不是滋味,又恨又惱。
楊河打量著眾生員,微笑道:“好,都是棟梁之材。”
眼前各生員年紀都比他大,畢竟若楊河這樣,十七歲就中了秀才可不多見,眼前各生員們,小的也有二十多歲,老的三四十歲,但個個都象小學生一樣乖巧。
楊河若夸一句,就是喜笑顏開,與有榮焉。
王家卿看著,心中越不是滋味。
他偷瞟眼前的練總,比他還年輕幾歲,頭上是紫色的軟幞,系著黑色的貂裘斗篷,虛按著斬馬刀,顧盼間英氣逼人,從容站著讓眾生員個個拜見。
那種氣度風姿,真是讓他又羨又妒。
他又聽到鄭文選上前拜見:“學生鄭文選,見過大人,家嚴時常在晚生面前提起大人。”
楊河道:“原來是鄭大人家的公子,果然是年輕沉穩。”
王家卿更為不喜,忽然他聽到旁邊冷哼一聲,他舉目看去,心下一喜。
楊河也看去,就見一個年輕的書生站在一旁,估計只比自己大一兩歲,持著象牙為骨的折扇,有若鶴立雞群。
此人長身玉立,腰間掛著精美的玉墜,顯得身份很不一般。
此時他斜眼相睨,看起來頗為不滿的樣子,臉容上還有幾分的玩世不恭。
周明遠笑道:“慎,我給你介紹,這位是駐札邳州,淮安府邳宿河務同知黃思恩黃大人家的公子黃承襲。黃朋友可不一般,十八歲就有了功名,眼下在邳州州學內游讀。”
楊河微笑道:“原來是黃朋友,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他當然知道黃思恩,他是府同知管邳宿河務,屬于正五品的官員,品級比邳州知州還高,這邊一州二縣的河段,還有周湖、栁湖、黃墎湖、駱馬湖諸大湖的湖水都歸他調度。
算是手中擁有不小的權力,這黃承襲作為他兒子,十八歲就中了秀才,也算會讀書了。
黃承襲瀟灑的一拱手,唰的一聲張開手中的象牙骨折扇,搖了幾下,淡然道:“不敢,正是區區。”
王家卿臉上露出笑容,周明遠眉頭微微一皺,這種讀書人之間的交鋒,就是鄧巡檢也看不出來,后方站著的陳仇敖等人,更覺得這黃承襲姿勢頗為瀟灑好看。
就是大冷天搖扇子不嫌冷?
然實在的意思,黃承襲雖是秀才,但沒有官位,引見時他在楊河面前搖扇子,已經有不敬的嫌疑。
特別這個場合,黃承襲此舉是暗諷楊河缺乏風度,正規場合扇子都不帶一把。
他搖著扇子,更深層的諷刺楊河這個場合帶刀,還是帶斬馬刀,舉止作派就若武夫那樣的粗卑不堪。
這種交鋒只可意會不可傳,這時的讀書人毒就在毒在這里,有時你被罵了,都不知道他在罵你。
楊河當然知道黃承襲的意思,他目光微微一縮,笑道:“不錯的扇子,象牙為骨,定是神象,所遇賊寇,無論刀砍斧劈,定不可破之。以吾觀之,此扇的防護能力,堪比韃虜的重型盾車。”
眾人都是竊笑,黃承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周明遠亦是苦笑。
他看向酒樓門口,說道:“咦,縣尊他們來了。”
就見“迎春樓”前方,知縣、縣丞、主簿、典史、教諭、訓導等人都到了。
然后知縣高岐鳳的招呼聲:“慎,慶元,到這邊來。”
楊河微微一笑,與周明遠過去與知縣等人寒暄。
陳仇敖幾人才知道原來這廝剛才對相公不敬,都不善的瞪了他一眼。
楊河離開后,王家卿又恢復了活力,看他們相擁進酒樓去,他冷哼道:“不務正業,形如武夫,他這個廩膳生額,怕早沒了吧。黃兄,我輩飽讀詩書為上,不與之見識。”
黃承襲臉色仍然難看,他忽然招來后面跟著的書童,吩咐了幾句。
王家卿看了黃承襲一眼,嘴角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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