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晴天暖陽
到了第二天,所有努力都有了回應。
張有德改了口供,說是自己一時糊涂,在以前的業務接觸里,迎晨這人特不好打交道,油鹽不進甚是冷漠無私。
如今自己反正也是要判刑的人,倒還不如拉個不順眼的墊背。
再就是公司方面。
許偉城快刀斬亂麻,倒是直接甩了個背黑鍋的出來,說是秘書和迎晨有過節,心懷怨恨,造假誹謗,陷害了迎晨。
到這關頭了,他還沒忘把自己撇的干干凈凈,站在公司大局上,宣揚是領導班子明察秋毫,秉公處理,得知最新情報后,第一時間反映給了紀委,決不讓集團內的任何員工受無妄之災。
這事情反轉得有點太突然,受理案件的兩名公務人員在重新整理談話記錄之后,不是不懷疑。
這事上會討論,只不過沒有公開。
“在這件事情上,希望各位不要顧及嫌疑人的身份,把各自的看法和主意,都拿出來。”
組織發了話,會議室墻上那枚國徽風清氣正。
負責之一的其中一人姓李,他道:“你們不覺得,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么?
證據已經搜集,那就是鐵打的事實,差的,也就是上頭的審批手續。”
另一人道:“話是這樣沒有錯,但張有德否認之前的口供,嫌疑人公司主動澄清也是事實。”
“大伙兒不覺得,這個時機很巧妙嗎?
我聽說,迎晨是被捕之后,她家里才知道這個消息的。”
內部會議,沒有安排會議紀要以及現場視頻記錄,有疑問直接說,倒也沒怎么避嫌。
“李檢,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懷疑她父親插手。”
“她父親剛升職任命,知道女兒出事,不管做什么,都是可以解釋的通。”
現場一度陷入深思熟慮的膠著中。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明白著,迎義章是什么人,迎晨的大伯又是什么人,再往上走,那就是直接去中南海能主持會議的角色了。
一道年輕的男音——
“我覺得這個假設不成立。”
戴著無框眼鏡,書生氣頗重的檢察官,勇敢說道:“按這種猜測,那她父親,為什么不在涉案之初,就把事情鎮壓下去,而非要到現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才去跑動關系?”
這才是重點。
論證,反駁,大家又都安靜了。
“好了,不多說了,之前的證據推翻了,口供筆錄也一字不差,按流程來說,迎晨是沒有罪責的。
但,基于組織對事情合理性的適當懷疑,允許再著手進行深入調查。”
書記一席話,算是給這次內部討論畫了個句號。
流程無異,但人心存疑。
可就在討論會后的兩小時。
檢察方收到了一樣東西。
是一封信,來自金升集團——
“尊敬的紀委領導,迎晨自擔任我司業務部門中層管理者以來,廉潔自律,親近群眾,業務能力突出,勇于承擔責任,人品有目共睹。
以下是我司員工實名請愿,肯定組織領導對證據慎重審查,務必公平公正。”
結尾,是公司四百多位正式職工的簽名,每個簽名后面,還附上了身份證號及聯系方式。
這封請愿書,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也算是給飄搖狀態中的案件,打了一劑強心針。
在事發后的第四天,周二。
——
持續一周的降溫降雨已然接近尾聲,空氣里翻新著泥土氣,雨過天清,是個好天兒。
迎晨走出大門時,被突然的光線刺得好不適應。
她用手遮了遮眼,站在原地定了定。
身后,是紀檢委的宏偉大門,青白石磚,方方正正,旗桿筆直一道,直矗藍天,國旗迎風張揚,與正門中央懸掛的國徽相得益彰。
迎晨在那間審訊室里窩了太久,身上軟乎沒勁,骨頭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這個情景,倒讓她想到了一個詞:重見天日。
做什么,都別做壞事。
去哪兒,都別去牢里。
愣了會神,就聽到兩聲短促的汽車鳴笛。
迎晨尋聲看過去,是一輛白色的奧拓。
這車……有點一難盡。
首先是小,其次是破,四個車轱轆支撐著車身,頗有搖搖欲墜的仙翁氣質。
而迎璟坐在駕駛座,低著頭,從車窗里對她招手。
迎晨走下階梯,走到車邊。
迎璟:“上車吧。”
她站著沒動。
“還想在這里待啊?
要不要我給你拍個照留戀?”
迎璟神色平靜,說起話來,總是拐著彎地刺你。
迎晨啞著聲兒,“這車你借誰的?”
“我自己的,”迎璟說:“拿獎學金買的。”
頓了下,他說:“別指望別人來接你,都恨不得掐死你。
放心吧,待會我幫你收尸。”
迎晨這下倒沒再說話了。
坐進車里,這車窗還得用手搖,搖了幾下——“啪唧”,搖柄斷了。
迎晨握著這破塑料,望著弟弟實在無語。
“哦。”
迎璟依舊平靜,發車,起步,正視前方,“我不會給你收尸了。”
“……”
這輛小奧拓,載著姐弟二人回去大院兒。
一路上,迎晨幾番欲又止,迎璟直接道:“放心吧,都好著呢,在屋里等你,掃帚皮帶也都備好了,打不斷,質量特別好。”
迎晨累,枕著椅墊閉目,也不回嘴。
迎璟把車停在家門口,兩人一前一后下車。
臨近家門的時候,迎晨腳步漸慢。
迎璟看她一眼,無聲扭過頭,然后敲門。
崔靜淑早就等在門口了,第一下就把門拉開:“回來了啊?
你姐呢?”
迎璟側過身,把路讓了出來。
崔靜淑仔細瞧了兩眼,軟著聲音說:“瘦了。”
迎晨聽后,默默別開臉,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
“行了行了,別站在外面,來,進屋。”
崔靜淑熱情極了,激動得還想去牽迎晨的手。
近了才看到,門口,放著一個燒得火旺的銅盆。
“傳統老法子,圖個吉利。”
崔靜淑慈目溫婉,笑著對她說:“跨過去,把霉運擋在外頭,從此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迎晨眼眶一熱,好不容易撐住,才點了點頭,“嗯。”
左腳抬,右腳落,跨越之時,熱氣攀著腿,透過褲子,一瞬溫暖。
迎晨進了門,春寒料峭的冷意,完完全全擋在了門外。
家里的人不少,大伯在,身后還站著兩名警衛員,孟澤在,一向熱絡輕松的人,此刻欲又止不敢吱聲,只對迎晨搖了搖頭作為暗示。
挨著他,并肩站在那的,是唐亦琛和厲坤。
唐亦琛的目光依舊淡定從容,而他身邊的那個男人,眼神空洞,下顎繃得緊緊,自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
迎晨像棵風吹搖擺的楊柳,模樣看起來脆弱又可憐。
打破這窒息氣氛的是迎義章。
他病體初愈,腰板挺直也不似從前,兩鬢的頭發像是落了一層薄雪。
迎晨嘴唇動了動,喊了聲:
“爸爸。”
迎義章面色平靜,雙手背至身后,踱著步子慢慢走來。
一步,兩步,父女倆距離不過半米處,他停下。
迎晨抬起頭,劈面而下一道黑影——
“啪!”
響亮的巴掌響如驚雷,拉開了迎義章暴怒的序幕。
“我沒養過你這樣的女兒!”
他一聲怒吼,氣急攻心,腳步顫巍不穩。
“爸!”
“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