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煩老子,讓我睡一會。”
李碧山兩眼合上,嘴唇輕碰:“休息會……就好了。”
一指藍天,有雄鷹展翅斜飛而過,空曠山野,無邊無際。
厲坤低著頭,不語。
前座的林德,眼淚縱橫滿面。
——
杏城。
迎晨昨晚突然的昏厥,把一家嚇得不輕,好在她當時很快清醒,也算有驚無險。
但從晚上到現在,她在電腦前坐了一宿,把能查國外消息的網站全給點進去,一條條地看,一個字一個字地讀。
基本都是重復的,沒有新進展。
第二天,她跟游魂似的去上班,半道兒,迎晨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姐,沒消息,也許就是最好的消息。
]
看到這條短信,迎晨麻木了一整夜的眼淚,差點崩潰。
也是,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強逼自己鎮定,斂神投入正常生活中去。
上午十點半,迎晨接到一個電話,對方告訴,“迎女士,您的送審材料我們已經收到,會進行初步核實,如有進度,會及時與您溝通。”
迎晨稍感安慰,“好,我會全力配合。”
剛結束通話,辦公司門象征性地敲了一下,然后被推開。
法律審計部的負責人,不請自來。
這姑娘比迎晨還年輕,據說背景深厚,鍍金空降部隊,身上有股年輕人特有的傲氣。
她一進門,就雙手按在迎晨的辦公桌面上。
張楚楚唇紅齒白,眉濃眼深,張揚道:“晨姐,我跟您沒有什么誤會吧?”
迎晨淡定自若,雙手交疊,微微一笑,“怎么了?”
“怎么了?”
張楚楚呵聲:“都是同事,共事這么久,你要不要這么搞我?”
迎晨嗤笑,輕松以對:“我向來對事不對人。”
“所以你就去舉報?”
張楚楚用力摳著桌角,心浮氣躁道:“你也是一名中層干部,這個處理結果,是經由董事會同意的。”
“我不同意。”
迎晨笑容收斂,淡聲。
“你憑什么不同意!”
“憑什么?”
迎晨眼尾一揚,目光陡然凌厲,“就憑我親身經歷礦難,差點活埋在下面,就憑我骨折了一條腿,在醫院躺了兩個月!”
張楚楚杏目怒瞪,偏偏不得發作。
迎晨起身,雙手交疊在胸口,直視她:“死了的那位同事,孩子才一歲,剛學會叫爸爸。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她停頓片刻,蓋棺定論:“你不知道。
因為經歷死亡的,不是你。”
“那,那公司錢也賠了,撫慰金也給了,金礦負責人也被抓捕。
你還要怎么樣?”
張楚楚是真急了,語氣揚高,字字逼人。
迎晨倒沒回答,平平靜靜地望著她。
她目光深,直白,似要把你的內心探究得一覽無遺。
張楚楚沒扛住,躲開了。
迎晨冷笑一聲,極其不屑。
張楚楚氣急敗壞,“我承認,是我這邊在審批資質時出了紕漏,但你也不想想,最后同意的,有決定權的是誰?
你何必呢。”
迎晨挑著下巴,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給我聽好了,不管是誰,錯了,就是錯了,這就是借刀殺人。
你們骯臟,但沒權妨礙別人選擇陽光——至少,在我這里,不可以。”
她微微側頭,昨天一宿沒睡,所以今天的妝容化得艷麗,眉眼一動,冷冽刺人。
“沒事了吧?
我還要工作。”
張楚楚徹底落敗,憤恨地扭頭離開。
門重聲關緊,終于安靜。
迎晨往皮椅上一陷,閉上眼睛,掐著自己的眉心。
她把臉埋入手掌間,穩了穩情緒后,再抬頭時,眼里血絲泛紅。
她打開電腦,搜索中國人質的最新消息。
仍舊是老舊的,沒有最新進展。
再搜非洲,乍得,中國特戰隊,被俘等關鍵詞,百度上全給屏蔽了。
迎晨太陽穴突突漲疼,不敢亂想,但又忍不住不想。
這一天都在兵荒馬亂的情緒中度過。
直到下午四點左右,迎晨正在檢查上月的業務合同,秘書進來:
“晨姐。”
“嗯?”
迎晨片刻才抬頭,“什么事?”
一看,皺眉,“怎么了?
臉色這么難看?”
秘書面露難色,緊張道:“許董讓您去一趟他辦公室。”
迎晨不以為然,蓋上筆帽,“好,就來。”
秘書杵在門口沒走,擦肩而過時,她忍不住叮囑:“晨姐。”
“嗯?”
迎晨側頭。
秘書欲又止,似是糾結和猶豫,最終燦然一笑,“沒,沒事,祝你一切順利。”
許偉城辦公室噓掩著門。
迎晨深吸氣,理了理衣領,先是敲了兩聲,然后擰動門把。
“許董,您叫……”我字還未說完。
迎晨愣了愣,沙發上的兩名同志,隨即起身。
許偉城笑瞇瞇的,看著她,概述道:“迎部長,這兩位是市局的戴警官和孫警官。
他們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求證。”
迎晨腦子還未夠明白,就聽左邊的那位民警說:“迎女士您好,請問,您是否去過福雨溝金礦?”
迎晨坦然,“去過,是我帶的隊。”
提問的民警頭一點,吩咐旁邊的同事,“好,請記錄。”
——
直至晚上七點,迎晨身軀疲憊地開車回家。
她腦子是真乏了,死氣沉沉的,下午,和警察的談話場景歷歷在目,聽起來都是一些正常取證,偏偏很多事情又想不明白。
等紅燈時,迎晨趴在方向盤上,揉了揉發脹的腦袋。
正悶著,左邊車道突然兩聲鳴笛,短促有力。
迎晨下意識地望過去,平行的位置,是一輛黑色奔馳。
開車的是個年輕男性,三十出頭,劍眉濃眼,鼻梁高挺,臉型小,襯得精神。
隔著車窗,他笑著提醒,“別打瞌睡啊,姑娘。”
然后指了指前方的信號燈,手臂一動,手腕上的石英表隱隱乍現。
他說:“看燈,還有十秒。”
這歸納起來,也算是搭訕的一種,但這男人字里行間,自成一股大氣,所以并不讓人反感。
加之本是好意,迎晨禮貌地沖他笑笑算是回應,然后發車啟動。
到了大院門口,迎晨減慢車速,前邊兒還有車在排隊。
還差一輛車才到她呢,后邊的鳴笛有節奏地響。
“滴,滴滴——”
迎晨皺眉,心里老大不高興,剛想回兩句,這前邊還有車呢,催什么催。
結果探頭出窗外,往后一看,愣住。
黑色奔馳里,那男人眉眼舒展,可不就是剛才等紅綠燈的那個男人嘛?
迎晨火大,一蹦三尺高,方向盤一甩,油門一轟,進了大門后,直接把車停在了路邊。
她剛要下車質問,你丫是不是閑的無聊,跟蹤我是吧。
就看見奔馳車,竟然也暢通無阻地通過了崗哨亭。
突然一聲吆喝:“小晨兒!”
迎晨尋聲望去,是孟澤。
“孟哥。”
“孟子。”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孟澤樂呵呵的,一身黑色短款羽絨服,從拐角處走來。
然后對那人打招呼:“喲,回來了?”
他倆閑聊了幾句。
看樣子,關系還不錯。
“成,改天聚聚,我先回去看看老爺子。”
奔馳男笑意始終,走時,還對迎晨點了點頭。
“他誰啊?”
迎晨對著那尾燈疑問。
孟澤意味深長地一笑,挑著英俊的兩道眉毛,笑道,“他啊,就你那相親對象。”
“……”
“曲以明嘍。”
迎晨反應過來,沒當回事,擠兌他:“行了,我這兒還有一堆煩心事呢。”
她索性也下了車,站下來透氣。
孟澤摸了摸她的頭,主心骨般的語氣:“天大的事兒有哥給你撐腰,煩啥呢?
說來我聽聽。”
迎晨喉嚨微動,剛起了個頭,“我……”
兜里的手機“叮——”聲提示。
迎晨拿出來一看,頭條新聞提示:
[被反政府武裝組織挾持的八名中國人質,已被全部安全解救!無一人傷亡!]
低迷的情緒瞬間一掃而空,迎晨捂著嘴巴,然后表情狂喜,伸手猛地抱住孟澤:“啊啊啊!”
孟澤始料未及,被她撞得往后連退三步。
“哎哎哎,我去,嘛呢嘛呢!”
迎晨拽著他衣服,一頓狂搖:“沒死沒死沒死!”
孟澤都快成不倒翁了,納悶:“你說什么呢?”
很快,又一條新信息。
迎晨抹了把臉,拿出一看。
迎晨眼眶一熱,自他離開那日起,便積攢的眼淚,再也不缺席的,就這么落在了屏幕上。
短信內容只有沉穩的七個字——
[三天后返程,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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