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大夢誰先覺(1)
唐其琛說完這句話便又閉上了眼睛。
鉗住她手腕的力氣漸松,溫以寧慢慢把手抽了回來。
她去找了老許,老許又連夜從鎮上接了個醫生過來。
一量體溫,三十九度多,額頭滾燙。
那醫生用藥前,霍禮鳴攔著沒讓,挺禮貌地問醫生要用什么藥。
他又把這幾種藥給拍了個照片,直接微信發給了老陳。
唐其琛的身體一直在老陳那兒調,最了解不過。
老陳很快回了信息:“可以用。
但我之前給他開的白色藥瓶就暫時別吃了,他要是反復燒,明天趕緊回上海,到我這兒來。”
醫生來了后,溫以寧就回自己房間了。
過了兩小時,聽見外頭腳步聲,她拉開門,霍禮鳴剛從唐其琛房里出來。
“還沒睡呢?”
霍禮鳴側頭看她一眼。
溫以寧問:“醫生走了么?”
“老許讓他晚上在這兒待一夜,怕人又燒起來。”
霍禮鳴說:“現在不燒了,出了一身冷汗,給他換了衣服又睡著了。”
溫以寧愧疚感更甚,杵在原地表情挺尷尬的。
“跟你沒關系,沒事兒啊。
快休息,明早再看情況吧。”
霍禮鳴推了推手,示意她進屋去。
次日,溫以寧起床下樓,就看見霍禮鳴他們起得更早,已經坐在那兒喝早茶了。
唐耀坐左邊,聊著天兒笑得很恣意,老許跟他一塊兒,也是合不攏嘴。
唐其琛背對著,今天穿了件淡灰色的線衫,他靠著椅背,左手搭在扶手上,遠遠的,能看清手背上有一塊四方形的白紗布。
那該是昨晚打針時忘記揭掉的。
霍禮鳴先見著人,抬手示意了一下。
唐其琛順著回過頭,他精神看起來不錯,一晚的修整,臉上已不見倦容。
溫以寧和他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唐其琛對她輕輕點了下頭,便又轉了回去。
“身體真沒事兒?”
老許問了他一句,“可別勉強啊,到時候我可沒法跟你家里交待。”
唐耀也勸:“要不就別去了,我們今天就回上海。”
溫以寧走過來,霍禮鳴給她挪了個位,告訴她說:“本來準備今天去釣魚的。”
“釣魚?”
溫以寧下意識地看了眼唐其琛。
“去吧。
本來就是來玩的。”
唐其琛對唐耀說:“你難得來一次,不掃這個興。
我沒事了,天氣好,出去透透氣。”
老許便點點頭,“那行,小霍,你給他多拿件外套。”
莊園附近幾公里的地方是老許的私人水庫,很大的一塊地兒,年初時已設計完工,跟他這農莊連在一起,打造生態休閑一條龍,現在高檔一點的商務接待都不愛去餐廳酒店,挑個風水宜人的地方更好談事。
老許準備下半年正式營業,他人脈廣闊,現在訂單都接到年底了。
這些東西看著普通,其實特燒錢。
老許這人其貌不揚,找不著一絲資本家的氣質,但他說話樸實大氣,是個有家底和見過風雨的人。
唐其琛已經過了廣結善緣的階段,能留在身邊兒的,都是在時間之中大浪淘沙后的珍珠。
坐船離開山莊,又換了電瓶車沿著山路盤旋,江南特有的山水之美展現得淋漓極致,一夜春雨,到了早上,陽光又變得雀躍。
路邊一茬茬開了的花兒,也在醞釀著初夏的到來。
到了水庫,吊桿早就準備好,唐耀是能釣魚的人,一招一式熟悉的很。
他跟老許比賽,看誰先釣上來。
唐其琛在一旁看著,偶爾笑一笑。
水面來風,漣漪一圈圈地漾開,也吹散了他額前的頭發,露出男人飽滿好看的額頭。
“你不釣魚么?”
溫以寧拿了兩瓶水,遞了一瓶給霍禮鳴。
霍禮鳴蹲著,一層短短的頭發貼著頭皮,干干脆脆的小板寸,這種發型很挑人,但安在他身上就能來神。
他接過水,不感興趣地搖搖頭,“我體會不到這種樂趣。
拿根桿子坐幾十分鐘,還不一定能釣著。”
溫以寧坐他旁邊,聽了也笑起來,“我也一樣。”
“琛哥他每次釣了魚,最后還給放了。”
霍禮鳴特不理解,滿不在乎道:“還不如下去摸魚來得痛快。”
溫以寧說:“我老家也有一條河,比這里小一點,我記得讀書的時候,一放學就往水里跑,脫了鞋襪,往水里踩的噗噗響,那種大掃除用的小紅桶你知道嗎?
我們就拿它往里撈,能撈著好多小蝌蚪。”
霍禮鳴頓時來了興趣,“那咱們下去試試?”
溫以寧愣了愣,“這兒?”
“那邊水淺,我去找兩把魚叉,他們一釣魚就是一上午,我們也找點事做。”
霍禮鳴還是很有玩心的,說做就做,沒多久還真找來了兩把叉子。
霍禮鳴真是個不怕冷的,本就只穿短袖,褲管一卷,鞋襪一脫,三兩下地就踩到了水里。
他側頭說:“還是有點涼。
你把那個雨鞋穿上。”
溫以寧也沒推辭,挺大方地換了鞋,拿著水桶就往水里去。
這兒水清,能看見鵝卵石和沙粒。
太靠近岸邊,只有小魚苗,霍禮鳴往深點的地方去了,低頭看魚,拿著魚叉蓄勢待發。
這動靜讓老許他們都看了過來。
老許樂呵著說:“小霍還挺會玩兒的啊。”
唐其琛微微皺眉,“猴著呢。”
估計這邊魚也沒那么快釣上來,就把魚竿擱地上,三人走去他們那邊。
溫以寧的桶里亂七八糟的一些小魚田螺什么的,反倒是架大勢的霍禮鳴,撲騰了半天什么都沒撈著。
溫以寧笑著說:“你輸了啊,這頓飯欠下了。”
剛說完,“有了!”
霍禮鳴一聲大嚷,然后水花四濺,他抬起魚叉,掐住尖尖上還在奮力掙扎的魚,還真讓他給撈著了。
“喲,好大一條。”
老許笑著大聲:“這飯得小溫請了。”
溫以寧一看,氣得往水里一跺腳,“笨魚,你就不能游快點兒嗎?”
老許和唐耀在岸邊朗聲開懷,唐其琛嘴角也噙著淡淡笑意。
他沒說話,往釣魚的那地方走去,再回來時,手里提了個桶子。
“以寧。”
他突然大聲。
溫以寧正準備往岸上走,抬起頭一臉懵懂,“嗯?”
就見唐其琛雙手提著桶把,桶口向她這邊傾斜。
其實他什么也沒說,但溫以寧很快會意,端著自個兒手里的塑料桶往前一伸——
“撲通”一響,水花濺開,溫以寧側頭躲了躲還是被濺得滿臉水花。
一條魚在空中拋了條漂亮的弧形,魚尾還左右打挺,最后精準落入她桶里。
唐其琛站在岸邊對她笑,眉間清風暢意,說:“你贏了。”
然后對懵在水里的霍禮鳴抬了抬下巴:“她不用請你吃飯了。”
這魚本來就是用來吃的,沒再放生,中午直接給燉了湯。
吃午飯的時候,老許也有眼力見,直接把溫以寧安在了唐其琛邊上。
兩人都挺沉默,一頓飯吃了十來分鐘,誰都沒說一句話。
吃完飯后,老許支了個牌局,三個人也有三個人的玩法。
霍禮鳴走出來時,看見溫以寧一個人在外頭坐著。
“想事情?”
溫以寧聽見聲兒,如夢初醒一般抖了下。
“嚇著你了?”
霍禮鳴坐她邊上。
“沒。”
溫以寧笑笑,“你不玩牌嗎?”
“不玩,贏不了的。”
霍禮鳴卷了卷自己的衣袖,露出小手臂上一截紋身,風輕云淡地說:“里頭的人,都贏不了他。”
溫以寧低了低頭,說:“我之前以為你也是亞匯的員工。”
“我學歷不夠,進不了。”
霍禮鳴疊著腿,扯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雙手枕著后腦勺仰了仰,“我也不習慣朝九晚五的生活。”
“那你跟唐總怎么認識的?”
“收保護費的時候差點被人砍死,他救了我一命,我這條命以后就是他的。”
霍禮鳴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平,眼神太堅毅平靜。
始終不聽她吭聲,霍禮鳴轉過頭,“不用怕,你是唐總的人,以后如果在上海碰到什么麻煩了,可以找我。”
聽到這里,溫以寧漸漸悟了意。
唐其琛走到這個位置,不可能事事都平順見光,那些不能以正道去擺平的,總會有人去幫他打點。
霍禮鳴年齡不大,但沉穩老練,不輸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