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邢朗心眼小,在魏恒的氣盛之下也動了怒,而是因為他看到圍著一條黃色警戒線的倉庫大門是虛掩的。他記得很清楚,剛才他經過倉庫的時候,倉庫大門是緊閉的狀態。
邢朗裝起手機,摘掉墨鏡放進胸前口袋,掀開黃色警戒線彎腰鉆了進去。
天色漸暗,空氣中罩了一層稀薄的黑霧,院里依舊雜草叢生,不時響起一兩聲城市中難尋的秋蟲的低鳴。
邢朗壓輕了步子,微微貓著腰,和墻壁保持半米的距離,以標準的行軍姿勢往前走。他在墻壁盡頭止步,留神聽了聽拐角外的動靜,只隱約聽到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發出的空泛的響聲。
看來真的有人,而且還在倉庫里,至于是不是他說的返回現場重溫快感的殺人犯就不可得知了。
邢朗悄無聲息的走到倉庫門口,借著室外幾乎已經全部褪去的天光,看到倉庫里站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背對著門口,貌似已經在那里站了很久。
邢朗盯著那個男人的背影,習慣性的在腰帶上摸了一圈,摸出一副銬子。他甩開銬子大步走進倉庫,在腳步聲響起的同時撒開腿向那個男人跑過去,借著朦朧夜色的掩護,他的身影敏捷如豹。
男人被突然響起的異響所驚動,只略微向后轉了一下頭,連后面的人是誰都沒看清楚,條件反射似的往倉庫更深處跑去。
他一跑,邢朗就職業病的喊了一聲:“站住!”
男人像是被追逐的獵物,迅速拐過一道急彎,往倉庫的另一個出口拋去。
邢朗速度很快,長跑健將似的轉眼就追到那個男人身后,以一個虎撲把男人撲到在地,單膝跪在男人背上,扭住他的兩只胳膊就要上銬子。
“我靠!你他媽誰啊!”
邢朗拷住他左手,正打算拷他右手,忽然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他把這人翻過來,問道:“你他媽誰?”
男人瞇著眼睛看著邢朗的臉認了一會兒,偏頭吐出一口沾了血的唾沫:“邢隊長?”
邢朗皺了皺眉,揪住他的領子把他提起來,借著室外朦朧的光線一看:“佟野?”
佟野的顴骨被擦破了皮,呲著牙忍著痛道:“不至于吧邢隊長,我就過來遛個彎兒,你就把我當賊拷啊。”
邢朗揪著他領子沒松手,皮笑肉不笑道:“遛彎兒遛到老城區?你這話說的不老實。”
說著,咔嚓一聲把他兩只手全拷住了,然后把他拽起來走出倉庫。
“你這是干嘛?”
佟野一臉震驚。
“帶你回警局,好好解釋解釋你為什么遛彎兒溜到拋尸現場。”
佟野嚷道:“什么拋尸現場?這不是我妹妹當年逃出來的地方嘛!”
“你妹妹?”
“我就是到我妹妹當年被囚禁的地方來看看,真沒別的意思啊。哎喲喲,別拽我胳膊,疼疼疼疼疼。”
邢朗把他扔到車頭前,端詳了他幾眼:“說清楚。”
佟野皺著臉,苦不堪道:“我妹妹這兩天狀態又惡化了,連我是誰都不認得。海醫生說她這是選擇性的記憶缺失,要想讓她想起來,就得用什么感官刺激療法,讓她看一看她最想遺忘的一些事,所以我就來這兒拍些照片讓她看看,看她能不能想起來。您要是不信,就看我手機。”
邢朗扳住他肩膀讓他轉過身,從他褲子口袋里拿出手機,找到相冊看了看,果真看到幾張倉庫的照片。
“心里沒鬼,那你見著我跑什么?”
佟野叫屈:“大哥,就您那個架勢,誰見了不跑啊。”
邢朗把手機給他裝回去,又把手銬解開,道:“以后沒事兒別往這兒溜達,走吧。”
佟野扭著手腕,又跟著他上了吉普車,見邢朗拿眼睛斜他,忙道:“捎我一段吧,我把車停前面路口了。”
邢朗把他捎到前面路口,靠路邊停車,佟野下車時又問:“魏老師還在警局吧?”
邢朗輕飄飄的瞅著他:“怎么?”
“請他吃晚飯,他還欠我一頓飯呢。”
邢朗沒滋沒味的笑了笑:“在,去請吧。”
佟野下了車,在一家飯店門口的停車位上開走一輛黑色奔馳,跟在邢朗的吉普后面開到了警局門口。
邢朗把車停在警局大院,剛下車就見魏恒從大樓里走出來,拄著雨傘不緊不慢的走向門口。
“下班了?”
邢朗站在他面前,笑問。
魏恒停下,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然后準備繞開他。
“誒。”邢朗伸長胳膊把他攔住,看著他的臉,誠懇道:“給個機會吧,晚上請你吃飯。”
魏恒眉毛抖了抖,眼神很是復雜的看著他,說:“‘給個機會’這句話,不可以亂用。”
邢朗愣了一下,恍然狀點了點頭,笑道:“給個,賠禮道歉的機會?”
魏恒敷衍的沖他一笑:“不用了。”
說完就繞開了邢朗,繼續往門口走。
邢朗站在原地,回頭看向警局門口。看到佟野在短時間內就在頭發上噴了一層發膠,還把襯衣扣子解開了兩顆,站在魏恒面前笑的風流倜儻,顴骨那道擦傷一點都沒影響他的帥氣。
不知他跟魏恒說了什么,魏恒很快就上了他的車,黑色大奔載著兩個男人轉眼消失在街火中。
“真不去吃飯啊?我都訂好位子了。”
佟野還在堅持不懈的游說他:“去吧,那家日料特正宗,魚都是每天早上加急空運過來的。特別新鮮,我特意定了兩條,到了明天就不能吃了。”
魏恒的聲調雖輕,但是不容置喙:“我今天真的累了,不好意思,改天吧。”
好在佟野也沒有死纏爛打,嘆了口氣不無惋惜道:“好吧,那就只好便宜我那些狐朋狗友了。”說著看他一眼,又道:“你什么時候想吃了,提前一天告訴我。”
魏恒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佟野見魏恒性質不高,自己也沒了多少精神,懨懨的閉了嘴,車廂里頓時顯得格外安靜。
好歹坐了他的順風車,魏恒覺得自己不能太過冷淡,于是問道:“你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佟野板下后視鏡看了看自己的臉,‘嗨’了一聲,道:“別提了,點兒背。”
魏恒果真不提了,轉頭看向窗外,靜了一會兒,道:“第一次在酒吧見到你,你的左手就帶著手套,上次也帶著,今天也是。”
佟野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搭在方向盤上,帶著一只黑色手套的左手,眼神驀然暗了許多,強撐著笑臉道:“是吧,跟你多配。”
魏恒握緊了自己的手指,沒說話。
佟野沉默著往前開了一段路程,忽然笑著說:“想聽聽關于我這只帶著手套的左手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