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孝彰不由得眼前一亮,原以為弟媳今日是要撕破臉跟他爭爵位,聽這話似乎是還有得商量。
“爵位之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原想著都是一家人,大伯承爵與兒子承爵沒什么不同,不過……”趙氏從袖子掏出帕子,點了點眼角,片刻間竟哭了起來,“我持中饋多年,家中有多少家底我心里跟明鏡一樣,縱使再不濟,也不至于要讓譽兒出去賣魚!你們這些個黑心的,是想要活活餓死我們哪!”
說著,趙氏開始嚎啕大哭,邊哭邊罵李氏黑心腸不給蘇譽飯吃,每日不交足夠的銀錢就不給她供藥,可憐孩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挑,還被逼著大冷天去賣魚,手腳都凍爛了。簡直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蘇孝彰夫妻倆傻眼了,蘇譽也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背后的毛團從衣領處鉆出來,這才回過神,悄悄跟小貓蹭蹭腦袋。若不是母親這般說,蘇譽還真沒意識到,自己竟然過得這樣慘。
兩個族叔也聽得直皺眉,蘇家好歹也興旺過,如今變成這副模樣實在是寒磣,“孝彰啊,你弟弟尸骨未寒,你便這般對待他的遺孀,這讓族里怎么把爵位推給你?”
蘇孝彰狠狠地瞪了自家婆娘一樣,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要把趙氏逼死了倒是還好,這般逼急了讓她還手,真是麻煩透頂。
“趙玉華,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這些時日的湯藥我可不曾短了你分毫。”大伯母憋鼓這眼睛,跳起來罵道。
不說這個還好,說到這湯藥,趙氏立時讓春草端了她每日用的藥渣來給兩位族叔看,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藥渣是煎了五遍以上的,這種東西煮出來的跟白水無異,何談治病了。
“譽兒每日給你交的湯藥錢,足夠買三份藥了,你卻兩日才給我一份,若不是我命大,怕是早就見了閻王,”趙氏說著用帕子捂著嘴不住咳嗽,看上去很是虛弱,另一只手還緊緊握著桌上的御批黃絹,“若我就這般被你們磨死了,我的譽兒還如何活命,這爵位我是決計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蘇譽的父親是二等輔國將軍,無論是他還是大伯承爵,都要連降兩級,越過二等鎮軍將軍,直接變成三等衛將軍。雖然沒什么權利,戰爭時期還要被迫參戰,但三等衛將軍每年有三十石祿米和一百三十貫的俸錢,足夠養活一家人。
氣氛一時僵硬下來,蘇孝彰臉色鐵青地沉默片刻,冷笑道:“憑一個庶子的身份承爵,宗正司會直接奪了蘇家的爵位,到時候誰都沒好處!”
勛貴承爵向來是很嚴格的,一般情況下,必須是嫡長子,若是沒有嫡子,很可能就被宗正司判定為無后,直接削了爵位。蘇孝彰雖然是妾生子,但是他娘后來扶正了,在族譜上他就是嫡子,所以讓他承爵的把握比較大。
但是,宗正司的職責就是管制削減勛貴,沒事還能找出幾個茬來,趙氏要是把事情鬧大,宗正司一旦判定蘇孝彰德行有虧,這爵位就定然輪不到他頭上。
胡子花白的族叔兩下瞅瞅,干咳一聲道:“老二媳婦,不可沖動,這爵位蘇家是絕不能丟的,鬧出去對譽兒也不好。”
蘇家有這個爵位,就還是勛貴,沒有了這個銜,旁支的親戚也跟著沒臉,往后這個家族就徹底敗落了。
安弘澈趴在蘇譽肩膀上打了個哈欠,蘇家都這副德行了,這爵位還有什么好爭的,把朕伺候好了,封個國公都行。
“削爵還有五百兩銀子的例錢,置辦個莊子,也夠養活我們娘倆了。”趙氏不哭了,兩下摸干了淚珠,好整以暇地把黃絹疊好放到盒子里。
蘇孝彰這才緊張起來,按照慣例,削爵確實會給些銀錢,算是皇家最后的恩典,不一定是五百兩銀子,但二三百兩總還是有的。
蘇譽挑了挑眉,他似乎明白嫡母的意思了。
“弟妹,咱是一家人,何必那么生分,”蘇孝彰勉強露出了個笑臉來,“蘇家是一榮俱榮,這爵位留著每年都有俸祿,還能短了你們的吃喝嗎?”
這話若是之前說出來還能圓個場,現在明擺著母子倆都沒飯吃了,再說以后會善待他們鬼都不信。此話一出,蘇孝彰自己也覺得說不下去了。
“那俸祿都是你的,你能給我們太陽就是打西邊出來了,”正說著,從門外探出個腦袋來,長得與蘇孝彰有五分相似,只是灰頭土臉看著沒那么精神,“要我說就削爵,那五百兩銀子也得給我三成!”
“你……”蘇孝彰見了來人,差點沒背過氣去,“你還有臉說,家里現在窮成這個樣子,還不都是因為你!”
這人是蘇譽的三叔蘇孝顯,平日里游手好閑,前些年惹了大禍,蘇譽的父親變賣了家里的田莊才把事情擺平,這也是導致蘇家每況愈下主要原因。
“哼,我也沒說讓二哥救我,你們賣了田莊可問過我?那可是祖產,也有我的一份!如今你想做大將軍,那也得把我該得的一份給我!”三叔揣著手蹲在門口,梗著脖子道。
趙氏見小叔子來了,冷笑道:“前年變賣了田產,西郊可還有一座莊子,東街上還有幾間鋪面,大伯若想承爵也不是不可,把這些家產給我們分了,讓我們有口飯吃便是。”
蘇孝顯聽得此,眼前一亮,蹭地站起身來:“怎么著?西郊還有個莊子?大哥,你這是打算獨吞了家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