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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心之所屬

      讓自己變得更好,然后遇到那個對的人。

      2011年九月的一個周末,我去市圖書館幫小草找兩本據說快絕本的書。顧魏只有半天班,我估摸著他快到了,就慢悠悠地晃出來,琢磨著中午要不要帶他去一家剛發現的野山菌面館,一抬頭,就看到了邵江。

      他慢慢走上臺階,舉手投足一如當年。六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也是在學校圖書館的正門臺階上。

      “林之校?”他顯然有些意外,“居然在這里碰見你。”

      “嗨。”邵江高我一屆,也在x市讀研,算起來我們三年多沒見過面了。

      “你來借書?”

      “查點東西。”

      “畢業論文?”

      “嗯。算是吧。”他怎么會知道我在讀研?

      “準備升博還是工作?”

      “還沒定下來。”

      邵江笑了笑:“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我覺得這句話作為開場白才正常。

      陷入沉默。

      我覺得這種沉默有些別扭,于是主動挑話:“你在讀博?”

      “沒有,現在在電視臺了。”

      “好單位。恭喜。”

      “其實也沒有想象的那么好。”接下來,他說了說做紀實新聞欄目的辛苦和枯燥。其實我想說做新聞欄目挺好,別的節目說不定更混亂。比如娛樂類節目,不確定性高,錄制過程狀況百出,從內容到形式。比如生活類節目,各種繁瑣,遇到你感興趣的還好,要是遇到你不感興趣的,那真是種折磨。

      邵江看了我手里的書:“你一個人回學校?”

      “不,我等人。”

      我們三句不搭兩句地聊著天,直到顧魏出現。他們倆互相點頭打了個招呼,我與邵江就此道別。

      中午吃飯,顧魏問:“剛才那位——”

      難得他八卦,我笑:“我本科時期的暗戀對象。”

      來蹭飯的三三抬頭,滿目精光:“你碰到你喜歡的那個學長了?”

      顧魏表情淡淡:“難怪你吃個飯心不在焉。”

      我什么時候心不在焉了?我只是回想起本科時光……“他高我一屆,大二的時候,校慶晚會認識的,我們院和他們院本來也沒什么交情,之后也就沒什么接觸了。”

      “哎,對了——”大快朵頤的三三突然抬頭看向顧魏,“我一直覺得你們倆長得挺像的。”

      顧魏笑了笑,低頭專心吃東西。我覺得氣氛有點怪,又說不出哪里怪。

      三三飯吃了一半就被電話call走加班。飯后,顧魏默不作聲地坐在沙發上看書,我熬八寶粥,一邊攪動勺子一邊對著沙發上顧魏的側面發呆,真是百看不厭,我都覺得自己心理變態了……直到現在我都難以理解,為什么沒人覺得顧魏特別好看。這皮膚,這眉毛,這鼻子,這眼睛,這嗓音,再搭上這氣質——完全可以去拍電影。我不知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還是我審美迥異,我喜歡的男人都是斯文沉著型,我覺得無比耐看,但是別人都覺得“是不錯,但也不至于到那么那么好看的地步”,比如說顧魏,比如說邵江。

      啊——我轉恍然反應過來,顧魏不會是以為我把他當邵江的影子或后續了吧。

      我喊:“醫生,醫生——”

      醫生撐著下巴,姿勢沒變,嗯了一聲。

      我:“你沒發現你長得特像林老師么?”

      他繼續一動不動。

      我:“都是白皮膚,戴眼鏡,斯斯文文,不過你笑起來比林老師好看多了。”

      他依舊一動不動。

      我繼續攪我的粥:“你知道每個女孩對異性的審美觀都會受父親影響么?我的審美觀早被林老師定型了。要是林老師長得是胡軍那風格,我當初就看上你們科那小高醫生了。”唉,還要我說得多明白?你和邵江沒關系,根源在林老師那。

      我瞟了一眼顧魏,依舊托著他的下巴,但是我看見他笑了。

      當時,我以為他是吃醋了。

      午睡醒來,我盯著天花板回神的時候。

      “你那個學長對你有想法。”

      “嗯……嗯?”

      “嗯。”

      “哦。”

      “……不想和他再續前緣?”

      “這個,這個不行。”

      “為什么?”

      “你長那么好看,我哪舍得。”

      “你沖著我的臉喜歡上我的?”

      “不是,你不覺得你笑起來眼睛里有反光么?就碎碎碎碎的那種,多面晶體一樣。看多了我會暈的……”

      醫生筆跡:哈哈哈哈哈

      以后不準趁我沒醒透的時候逼供!)

      醫生:“你那會兒好問話。”

      你要是哪天問我銀行卡密碼呢?)

      醫生:“我早知道是林老師生日了。”

      (!!!)

      國慶節前一天,我回到y市為第二天金石印璽的婚禮做準備。作為兼任婚禮知客的伴娘,整整一天都在對著密密麻麻的清單核實各項東西以及盯著婚禮彩排中度過。晚上八點多收到醫生的短信:“已安全到達。”

      我抱了抱印璽:“好好睡個美容覺。”便告辭回家。

      娘親來開門,低聲告訴我:“顧魏說是不餓,就喝了杯豆漿。”

      “大概累了吧。”我輕輕推開房間門,顧魏半靠在床上,閉著眼睛。

      我躡手躡腳走過去,蹲下身看他。

      記得小時候,外婆從朋友家抱回來一只小貓,通體純黑,還沒斷奶,眼睛半睜不睜。我每天吃完早飯就坐在它旁邊,捏著滴管喂它牛奶,喂完就看,一眨眼就看到了吃午飯的點,吃完午飯繼續看,一眨眼就看到了吃晚飯,時間真跟流水一樣。

      愛因斯坦同志告訴我們,和喜愛的人在一起,度日如秒。我和顧魏,就這么互相看著看著,兩年轉眼就過去了。聽著他均勻的呼吸,我拿手指尖撥撥他的眼睫毛,心里柔軟得一塌糊涂。

      顧魏睜開眼睛,慢慢眨了眨。

      我摸摸他臉:“餓不餓?”

      顧魏搖搖頭,伸手撥過床頭柜上的液晶鐘,九點半。慢慢坐起來,然后:“啊,客房……”

      我看著他撇撇嘴角,拿著睡衣去洗澡,心里沒來由地想笑,起身去廚房給他打了杯米糊。

      顧魏洗完澡,乖乖喝了米糊,然后亦步亦趨地黏在我身后,我擦桌子,他跟著,洗碗,他跟著,收豆漿機,繼續跟著。我忍不住破功,笑出來,牽了他的手拽進臥室。經過客廳的時候,淡定地無視了林老師睜圓的眼睛。

      十點半,房間門被敲了三下,林老師探進來半個身子。彼時,顧魏躺在床上,靠著床頭翻雜志,我坐在電腦前,敷著面膜和小草聊天,兩個人一齊抬頭看他。

      “嗯——”林老師看著眼前無比純良的畫面,“我們先睡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我和顧魏:“晚安。”

      林老師:“晚安……”默默退了出去。

      新人在婚禮那幾天往往是忙得腳打后腦勺的,有哪個新娘能奢望婚禮當天還能睡懶覺的?

      印璽說,我能。

      化妝師都到了,她活生生睡到快9點,才被金石給拎起來。我在堆滿婚紗禮服的房間里看著她慢條斯理地喝牛奶敷面膜,深深覺得這樣悠哉的新娘真的是世間少有。

      中午,金媽媽印媽媽下了一大鍋餃子和一大鍋圓宵,寓意團圓美滿。眾人填報肚皮就各就各位開始忙碌。顧魏比我辛苦,吃完飯我坐在房間里化妝換衣服的時候,他被抓差去車站接人。

      晚上六點零六分,開席。

      金石親自操刀,做了一部flash小短片開場,他和印璽的20年。簡單黑白的筆調,最后那句“我們的一輩子,才剛剛開始。”騙哭了現場無數女同胞,包括新娘本人,她顯然沒預料到當晚的surprise會來得這么快。

      我們在臺下拼命尖叫,于是我們的“悠哉女王”不悠哉了——金石呈現的婚禮與她之前彩排的婚禮,相差太多了。前半場婚禮她的表情除了意外,就是意外。交換戒指之前,她下來換衣服,一進更衣室就掐住我腰側:“你個叛徒!”

      我被她撓得直笑:“有驚喜,才有幸福么。”

      交換完戒指,定情之吻結束,臺下眾人起哄丟捧花。

      一群未婚男女青年齊齊站成一排。印璽拿過司儀的話筒:“我有個附加要求,接到捧花的,一年之內,必!婚!”

      然后在眾人的起哄聲中,捧花直直地奔著我而來,與此同時,以我為圓心,兩個人為半徑范圍內的人,往旁邊退成一個圈擋住搶捧花的人。我下意識地伸手一接,火紅的玫瑰花球就落在了我的胳膊彎里。

      我看向周圍退開的人,三三,印璽表哥,印璽堂妹……不帶這樣作弊的!

      下意識地尋找顧魏,卻發現他在遠處笑得白牙閃閃。

      婚禮下半場,走到哪里,都有認識的人調侃我:“林之校,一年必婚的啊。”顧魏那桌,更是有人直接跟林老師打聽:“什么時候喝你家的喜酒?”

      真真是萬般羞澀。

      晚上,父母先回,我安排完賓客和顧魏一起回家,手上抱著火紅的花球。

      顧魏突然冒了一句:“結婚的時候用白色的捧花吧,你拿白色的比較好看。”

      我覺得自己的臉快和手里的花一個顏色了。

      第二天上午,門鈴響。我一打開門,就差點被表哥那一口可以做廣告的牙齒閃瞎。

      “嗨,好久不見,聽說見你都得預約了。”

      “嘿嘿~丫頭,我聽說你找了個醫生。”表哥伸過手來把我的頭發迅速地揉成雞窩。

      我耙耙頭發:“你們醫生是不是一天不用手破壞點事物就難受?”

      表哥清清嗓子:“我這雙手可是制造生命——”看到從我房間出來的顧魏,愣住,然后——眼睛瞪大,大步走了過去——“拐人拐到我們家來了?!”

      其實,有顧魏和肖仲義居然是遠房親戚這種巧合在前,我本來不該對“表哥和顧魏認識”這件事如此驚訝,但是他們兩個既不握手寒暄也不罵架互毆只是默然對望的狀態,讓我凌亂地產生“不會他們倆之前有什么吧?”的想法……

      我走過去:“認識?”

      表哥把面無表情的顧魏從頭到尾掃描完一遍:“一起踢過兩次球。”

      你們倆差了一屆,學校隔了半個城市居然還能踢到一起,x市真是開放的國際化大都市……

      我不知道他們交流溝通了什么,等我洗了盤水果回客廳的時候,兩人已經相談甚歡,一副熟絡的樣子了。趁顧魏去陽臺接電話,我八卦地問表哥:“顧魏——大學的時候——”

      表哥剝著桔子:“哦,球踢得不錯,過人技術挺好。”

      我真想說,你這人怎么這么不會聊天呢?!

      送走了表哥,我踮腳把顧魏脖子一勾,惡狠狠地說:“老實交代!你們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貓膩?!”

      正在逼供,我爸進客廳:“林之校,不要欺負顧魏。”

      然后我媽跟著進來:“林之校,不要欺負顧魏。”

      醫生笑瞇瞇:“你不要欺負我。”

      我:“嘖,我難得耍流氓……”

      后來,我得知事情始末。

      兩個醫學院友誼賽,表哥他們拉拉隊某隊員看上顧魏了,要顧魏的號碼,表哥幫忙打聽了。于是,顧魏覺得表哥像媽媽桑,表哥覺得顧魏是花花公子。

      我想起社會學學老師的一句話:“誤會,都是由溝通不善引起的。”

      醫生筆跡:說是通過6個人就可以認識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

      你去認識一下奧巴馬吧?)

      金石印璽番外之侃大山版

      金石和印璽是對奇葩。

      他們是我真正見到的一對一點波瀾起伏都沒有的夫妻。愛情之路平坦到讓人匪夷所思,讓憤青三三都不得不相信愛情。

      金石大我們一年,卻高我們兩屆,因為這貨跳了一級。

      印璽和我們同年,卻高我們一屆,因為這貨也跳了一級。

      所以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印璽四歲那年,金石家搬到了她家對門。新鄰居串串門拉拉家常,發現倆孩子在一個幼兒園,倆爹在兄弟單位,倆媽是一個局的,一路往上扒拉,印璽爺爺和金石爺爺都曾效力于東北野戰軍,文革時期,印璽外婆和金石奶奶在同一個農場改造等等等等……年輕的父母還沒聊完,印璽已經歪在金石胳膊彎里睡著了。

      所以說,緣分來了,擋也擋不住。

      一直到印璽初中畢業。

      十年鄰居。

      我們那會兒還是比較單純的,除了三三偶爾敲詐金石的零花錢,印璽跟著分贓之外,一圈人倒真沒發覺兩人有什么貓膩。

      一直到印璽中考結束的那個暑假,兩人手牽手坐公交去學校參加集體補課的時候——量變終于引起質變了。

      那年頭,早戀還是個比較不得了的事兒,但奇怪的是,沒人覺得突兀,也沒人覺得詫異,包括兩家父母在內,大家頭回看到都是“嗯?哦。”就理所當然接受了。

      我不知道是他倆道行太高,還是我們心理素質太好。

      等到一年后我殺進高中,發現,連學校的老師都選擇性失明了。據說,當時金石他們年級組組長訓斥早戀的末尾都會加一句:“有本事你們也談得跟那誰和那誰一樣啊!”

      高中三年,三三唯一一次來我們學校,就是為了趁金石畢業前,瞻仰一下這對神奇的情侶。

      結果她什么也沒看到。沒有熱吻沒有甜蜜語沒有親密的肢體接觸,兩個人只是淡定地肩并肩,沒有粉紅沒有蕩漾沒有情欲,渾身洋溢著圣潔的光輝……

      當時金印二人合租在一套兩室一廳的小套里。三三仔細勘察了房間的每個角落,沒發現任何兩人“有染”的蛛絲馬跡。我只能說,這兩個人活生生地把愛情談到了親情的高度。

      金石高考結束后,我接手了他的位置,和印璽成了室友。在無數高考畢業生三毛錢一斤賣書的時候,金石把自己的筆記整理成套,從他的房間端到了印璽的書桌上。

      這就是愛啊!

      印璽高三那一年,我沒見著他倆煲電話,也沒像我和三三那樣鴻雁傳書浪費紙張,因為他們的感情,比鉆石都堅硬,比空氣都淡定。

      偶爾在節假日,金石會從k大回來,給印璽做頓愛心大餐,我就跟著蹭吃蹭喝,吃完就直勾勾地盯著他倆瞧,也沒瞧出什么花兒來。基本是印璽做題,金石靠在她床上看書,或者印璽躺床上補覺,金石坐在桌前看書。他們的感情,已經超越人類理解的范疇了。

      一年后,印璽沒有辜負“神仙眷屬”的稱號,考進了k大。而無數人覬覦的那套凝結著她和金石兩代高智商的復習筆記,被她淡定地三毛錢一斤了……

      印璽的謝師宴上,金石全程陪在美人側。估計教過他倆的老師看著這對璧人,內心都扭曲地自豪著……

      接下來的四年,他們同校不同院系。兩人沒同居也沒xxoo(三三:這你都知道?!我:猜的,他倆都穴居宿舍……),各自身后一個加強連,巴望著他倆早點散伙。二人依舊我行我素地掃落一身桃花,視那些狂蜂浪蝶如無物,丁點的曖昧也沒有。每次我去k大串門,都能看見他們身后碎了一地的少年少女玻璃心……至于他們二人具體如何相處,我不得而知,因為我沒拿到那套復習筆記無緣k大。

      金石畢業那年,兩人訂婚了。

      過了這么多年,大家收到請柬的態度依舊是“嗯?哦。”就理所當然地去混吃騙喝了。

      他倆的水平就在于,感情幾十年如一日,都沒人會覺得不可思議。

      這是多么不可思議啊!

      訂婚宴上,院里一起長大,大了我們四五歲的猴子調戲二人:“我說你們倆究竟什么時候勾搭上的?”

      印璽:“記不得,太久遠了。”

      猴子:“你們倆也不歷經下花花世界,這輩子就這么著了,哪天互相看膩味了,七年之癢怎么辦?”

      金石:“我們兩個七年之癢都過去了。”

      三三那天握著我的手說:“我相信愛情了!我真相信愛情了!”

      我也信了。不信都不行。早在兩人訂婚前,他們兩家的新家又選的對門,兩邊閣樓直接打通做新房。人家訂婚交換戒指,他們直接交換家門鑰匙。

      金石畢業后進了市委組織部,然后繼續讀在職研究生。

      印璽畢業進了外企,然后準備考mba。

      兩人順風順水,愛情事業雙豐收。

      金石研究生畢業前,印璽忽然辭職了。

      “我沒工作了,你養不養我?”

      “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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