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屋里搖晃的電燈,永遠在爭吵的父母,地上摔碎碗碟的碎瓷片,她站在旁邊咬著手指,枯黃的頭發,還有饑餓的肚子。
體校永遠充滿了汗味的訓練室里,嘈嘈雜雜,教練拍拍她身板,說杠鈴重量還可以再加。她身上汗衫早已洗的發黃,短褲褲腿卷著毛邊,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挺舉的動作,手里是比她體重輕不了多少的訓練杠鈴。她的短發被汗水浸濕,一綹一綹耷拉在頭皮,汗珠滑過她額際,通紅的臉頰,最終匯聚在下巴,然后一滴一滴落在水泥地,混著地上灰塵。
青春期,她開始覺得胸部隱隱脹痛,內褲上沾了血跡,她那時還以為自己要死了,躺在宿舍床上,手里緊緊攥著自己僅有的賣廢品賺來的十塊錢。
她開始長高了,身體抽條得很快,也不知吃了什么,皮膚日益白皙,體校教練比對著身高表,說她已經不適合練舉重了。教導主任知道她沒地方去,把她轉到了隔壁藝術班。
藝術班里每天練形體,她剛轉進去,跟不上進度,在形體教室里像只笨手笨腳的丑小鴨,站在角落里,被所有人嘲笑孤立。
后來開始藝考,班里大多數人都選的師范院校的藝術專業,或者省里的藝術學院,只有她,揣著平常打工攢下來的錢,跑到首都考電影學院。
很幸運,她一路過關斬將考上了。
“這個學校出來以后可是要當大明星的啊。”教導主任很高興,體校為了慶祝,還在校門口掛了橫幅。
她回宿舍收拾東西,發現自己的床單被罩上灑滿了墨水,衣服被剪得全是破洞。
“喲,這不是我們的大明星回來了嗎。”室友聚在一起,用異樣的目光看她。
她默默把床單還有剪爛的衣服扔進垃圾桶里,沒有說話,也沒有哭。
大學里,她忙著打工,班上同學開的車她連名字都叫不上來。
她依稀記得有學校里有男生追過她,被她拒絕了,校外也有男人追她,跟她說的第一句就是一個月給她多少萬。
梁煙讓那個男人滾。
那個男人說她裝。
后來畢業,同學要么簽了影視公司,要么憑借家里的關系開工作室單打獨斗,要么直接回去繼承家產,
現實跟當年教導主任說的不太一樣,不是所有電影學院出來的學生都是大明星,她只身一人跑到古東市,在不起眼的電視劇里演著不起眼的小角色,認識了同樣來這里打拼的姜木。
接下來……
梁煙頭痛欲裂,所有的場景像是被加速過,清晰模糊,模糊清晰,說話的人聲尖利。
一場電影,帶煙味的黑色棒球帽,《cheerup!》,如獲至寶的微信號,唱歌,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喝酒,混亂一夜。酒店走廊的那個吻,她踮起的腳尖,老年公園散步,還有一場場旖旎的情事。躲藏,陳雪云,四百萬,驗孕棒。
她的哭聲,還有他咬破她唇的吻。
梁煙覺得憋悶,想出聲,可是喉嚨像是被一直枯瘦如鐵的手狠狠掐住,她終于頭疼到再也想不下去,眼前一黑,徹底沒了意識。
——
面包車和奔馳車相撞不到半分鐘,后面一輛拉著警笛的警車就呼嘯而至。
面包車駕駛座流出血跡,駕駛座上的男人半個腦袋搭在破碎的車窗框,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車廂里隱隱傳出哭聲。
黑色奔馳車里的人卻一直沒動靜,生死未卜。
周遭趕緊有人掏出手機打了120。
——
《仙君動人》發布會。
已經到過約定的時間二十分鐘了,本片的女主角卻還是不見蹤影,舞臺一片漆黑。
到場的媒體有人竊竊私語。
“剛紅起來就開始耍大牌,看她能走多久。”
“她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啊,以前有人跟她合作過據說性格很好。”
“小狼狗都來了她還不來?不是一起嗎?”
“該不會是懷孕了肚子大了藏不住,臨時放鴿子吧。”
……
后臺,陸林誠一遍接著一遍撥梁煙的手機,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狀態。
姜木也在撥彭彭的手機,那邊也沒有回應。
兩個男人又一次通電話無人應,互相對視了一眼。
陸林誠緊鎖著眉,不安極了,心跳的厲害,直覺特別不好。
發布會導演安撫完外面媒體的情緒,回后臺問陸林誠聯系上了嗎。
陸林誠搖頭:“還沒有。”
“算了,就這樣先開始吧。”發布會導演臉色很難看,但礙于陸林誠在場,把抱怨梁煙的話給吞進了肚子里。
“麻煩再等兩分鐘。”陸林誠繼續撥著梁煙電話。
這一回,不再是冰冷機械的女聲說“您撥的電話暫時無法接聽”,電話很快就被接起。
“梁煙!”陸林誠欣喜,立馬沖電話那頭道。
聽筒里卻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請問您是梁煙小姐的家屬嗎?我們這里是……”
陸林誠握著手機,聽著那個男人的話,身子僵在原地。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姜木看到陸林誠的反應,立馬上前問道。
陸林誠喉頭動了動,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了聲“謝謝”。
然后奔了出去。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