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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天地大決戰,《山海圖》絕世驚現

      紫氣中川穹親見師韶的神技,由衷嘆服,心道:“他這第三通鼓一起,我們就要贏了吧。”

      只聽咚咚咚數聲連震,紫氣幻化,這次卻化作長矛形狀,千千萬萬支紫色長矛對準了天上的幻日與烏云。

      川穹心道:“天上那兩個家伙完了,就算不死也得殘廢!”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好鼓啊,好鼓!”

      師韶鼓錘一偏,嘟的一聲敗響,第三通鼓竟擂不下去了。

      燕其羽招來的昊天之風猶未散盡,川穹凝神望去:卻是一個老得連路也走不穩的盲老頭,拄著一支鹿角杖,在血浪狂風中走得顫巍巍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刮倒。

      生死陷阱

      川穹見到在血暈中步步走近的那個盲老頭,心道:“這人沒有一百歲,怕也有九十歲了。看他走路的樣子,似乎我一個指頭就能把他推倒。”

      不過川穹自然知道這盲老頭不可能這么簡單。見到都雄魁的血蠱,人神妖魔無不退避三舍,方圓數十里幾乎在片刻間變成死地,可這老頭卻若無其事地行走在血浪狂風之中。

      見到盲者,自都雄魁以下無不大喜。師韶卻嘆了口氣,丟了鼓錘,伏倒在地,叫道:“師父,你老人家別來安康。”

      那盲人自然就是名揚天下的大夏樂正登扶竟,聽到師韶的話淡淡道:“你臨走之前,不都把東西還給我了嗎?還叫什么師父。”

      師韶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登扶竟默然不語,云端上傳來空曠的聲音:“登扶兄,你也要來留難我嗎?”

      登扶竟道:“伊摯,你我一場相交,本希望善始善終,只可惜立場不同,令人抱憾。”

      云端上那人道:“登扶兄,履癸……”

      登扶竟打斷了他道:“不必多說,你的意思,十年前我就已經知道了。我的堅持,想必你也清楚。”

      云端上那人嘆息一聲,便不再語。

      師韶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登扶竟道:“師徒之誼早絕,何必行此大禮。”

      師韶道:“伶倫[31]先師制定五音十二律,為的是和平與文明,而不是殺戮與戰爭!將音樂用于爭戰,本來就偏了音樂正道,何況今日要用來和恩師作對,然而形勢所限,卻不得不為。”說著站起身來,拾起鼓錘,卻凝神不動。

      登扶竟笑道:“好,好,大王曾說你比我強哩,我雖然老了,可還有點不服氣。今日就看看你周游天下后有何進境。”

      天高地闊,紫氣端凝,血浪翻涌,明明很喧囂,川穹卻覺得全世界都靜悄悄的,仿佛在等待著聆聽什么。

      馬蹄帶了馬尾東躲西藏,心道:“現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出城去。”

      他近來見識日長,猜出大夏的形勢多半不妙。本來把商國的王孫拘禁在夏都,形勢或有轉機,誰知道有莘不破轉眼間被羿令符送出城外,以馬蹄的見識,也知道有莘不破這一出城,那便如魚入海,如鷹沖天——再想捉他回來是千難萬難!

      馬蹄心道:“大夏的權柄被我那便宜姐夫操持著,他有殺我之心,我是說什么也不能為大夏效力的了。”想起自己冒死去做有莘不破的替身,只要投奔商國,想必有論功行賞的份。這時危機已過,當初的九死一生成了有驚無險,心中便開始得意揚揚地佩服自己的“遠見”來。但得意了一會,他又想道:“不過當初我沒聽有莘不破的,卻去聽羿令符的,不知道有莘不破會不會恨上了我。唉,真是糟糕!有莘不破的地位明明就比羿令符高,我當初是怎么想的?”想到這里他又有些自怨自艾起來。

      “看來要投靠商國還得立一個大功才行。不然就算去了亳都也未必能出人頭地。唉!羿令符怎么會那么沖動!他要是不死,回到東方一定是個大官。我這么聽他的話,在他手下混個出身應該也不是什么難事。現在可有些麻煩了。就算我去了亳都,就算我見到了有莘不破,萬一他惱我不聽他的話,把我的功勞輕輕抹了,那我這次的風險不是白冒了嗎?”

      他心中塞滿了事情,很想找個人商量,但看看身邊的哥哥,卻正自顧自吃他的麥餅,哪有工夫來理會自己千盤萬結的心思?正在不滿,忽然眼前一亮,角落里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有窮商隊的阿三是誰!

      桑谷雋在夏都的地下游蕩了大半天,終于找到了王宮禁制的破綻,游了過去。

      這故意露出的破綻山鬼做得很巧妙,桑谷雋竟然沒看出來。不過自天山一戰之后,他已經比過去冷靜多了。雖然找到破綻鉆了進去,卻不馬上浮出地面,而是睜開透土之眼。但找了許久,卻一直沒找到仇人。游走到一個偏僻的所在,驀地見到一物,心頭大震!幾乎忍不住要沖上去——原來他看見的竟是一條天蠶絲巾。

      桑谷雋游近了細看,上面原來是一個偏僻的花園,山石錯落,冷寂幽雅。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正在照顧花草,她頭上纏著一條綢巾,桑谷雋一看就知道那是她大姐桑谷馨手織的。不過和妺喜那領天蠶絲袍不同,這條絲巾用的只是普通的天蠶絲。

      看那女孩子的服飾只是一個低等的侍女,身材矮小,十六七歲左右,一臉的老實,干活干得專心致志,絲毫沒有發現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從她背后的地面浮了出來。

      桑谷雋拍了拍她的肩頭,那侍女嚇了一跳,回過頭看到桑谷雋更驚得就要大叫。桑谷雋忙把她的嘴捂住,說道:“我不是壞人。你別叫,我就放開你。”

      那侍女眼神中充滿了驚恐,但定神看見了桑谷雋的臉,便慢慢冷靜下來,然后點了點頭。桑谷雋這才放手,卻仍注視著她——只要她喉嚨一緊張,就馬上再捂住她的嘴讓她不能大叫。

      幸好那侍女卻出奇的安寧,上上下下看著桑谷雋,道:“你是桑娘娘的兄弟?”

      桑谷雋心頭一酸,點頭道:“沒錯。你怎么知道的?”

      “你長得和桑娘娘很像啊。”那侍女說,“而且桑娘娘提到過你。”

      桑谷雋道:“你和我姐姐……”

      那侍女道:“我以前是服侍桑娘娘的。本來服侍桑娘娘的一共有五個人,后來桑娘娘去世,其他人都調到別處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這里看庭院。”

      “留在這里……”桑谷雋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周圍,“姐姐她以前就住在這里?”

      “是啊。”

      桑谷雋睹物思人,心中不由得一酸,又問那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名字。不過娘娘來了以后給我起了一個,叫憶兒。”

      “憶兒……憶兒……”桑谷雋心頭大痛,道,“你頭上這條絲巾,是姐姐送給你的嗎?”

      “嗯。”憶兒道,“對了,公子您怎么來了?娘娘已經……已經去世很久了,你是來拿她的遺物回去的嗎?”

      “遺物……”桑谷雋道,“我姐姐還有東西留下?”

      憶兒道:“有一些小東西,公子您跟我來。”說著她在前帶路,走入屋中。房子倒也精致,但整個院落常年只有一人居住,不免顯得有些凄冷。

      憶兒道:“這里很偏僻,娘娘在的時候就沒什么人來,娘娘去世之后也沒安排別的娘娘住進來,所以就更冷清了。”

      屋內布設十分簡單,一張床,一只幾,一座石架,幾上幾根針線,架上幾片龍骨。桑谷雋憤然道:“我姐姐生前,就住這種地方?”

      “嗯。”

      桑谷雋想起大姐出嫁的時候,巴國依禮送來了媵(ying)臣[32]與陪嫁的侍妾。但后來滕臣阻于種種“宮中規矩”,竟無法與桑谷馨互通消息。而聽憶兒所,似乎那些陪嫁而來的侍妾宮姬也沒有和桑谷馨住在一起。桑谷雋原以為大姐在夏都只是心受罪而已,沒想到日常生活也如此凄涼,一時悲傷,一時氣憤,咬牙切齒罵道:“履癸!你好狠!”

      憶兒愣愣看著他道:“履癸是誰?”

      桑谷雋哼了一聲道:“憶兒,我現在有些事要去做。你今天哪里也不要去,好好待在屋里知道嗎?如果感到地震,馬上鉆入床底。”

      憶兒嚇了一跳道:“地震?好端端的為什么會有地震?”

      桑谷雋道:“這你別管。總之聽我的話。這件事情過后如果我還……”他本來想說“我還活著”,但一來不愿折了銳氣,二來不愿對一個侍女透露太多東西,便轉口道:“若我騰得出手來,會來接你出去。如果我沒來,你就先在這里安頓吧。如果夏都不能住了,就想辦法到西南去,拿這條絲巾去孟涂王宮,把你遇到我的事情說了,就會有人安頓你的。”

      憶兒道:“孟涂就是娘娘的老家吧?可為什么夏都不能住?我不明白。”

      桑谷雋道:“總之你把我的話記住,以后就會明白的。”

      憶兒點頭道:“是。”

      桑谷雋道:“好了,我先走了,你記住,一定要待在屋里,別亂跑!”他轉身要走,卻聽憶兒道:“公子,等等。”桑谷雋停了下來,只見憶兒在角落處翻找著什么,過了一會,翻出一個籮筐,從中取出一雙鞋子來,對桑谷雋道:“公子,這好像是娘娘給你做的。你看看。”

      桑谷雋伸手接過,看得怔了。

      憶兒道:“娘娘做這雙鞋子的時候,總是同時念叨著:‘小雋,小雋,不知道你的腳長大了多少……’”

      桑谷雋聽得連手也顫抖起來,他脫了腳上的鞋子換上,感覺甚緊,并不合腳,心中大痛,喃喃道:“姐姐離開的時候,我身體還沒長足,她做的這雙鞋子比我當時的腳大了些,不過現在……現在……”

      鞋子穿在腳上,而親人卻已遠逝。桑谷雋手一緊,拳頭青筋暴起,突然痛叫一聲,雙手掩面,兩行淚水從指縫中流了出來,他的人就此不動了。

      妺喜現身

      憶兒見桑谷雋一動不動,嚇了一跳,試著用手推了他一下,桑谷雋雙手下垂,就像毫無知覺一般掉了下來,掛著兩道淚痕的臉沒有半點表情,如同死了一般。

      憶兒顫聲道:“公子……公子……你別嚇我!”她想要摸一下看他有沒有鼻息,終于還是不敢,彷徨了好一會兒,轉身想逃走,一回身,才發現門口不知什么時候站了好幾個人,為首那人竟然是東宮的妺喜娘娘。憶兒嚇得直打哆嗦,道:“娘娘……這……這人不知道怎么了。”

      妺喜笑道:“你怎么會不知道他怎么了?你不是已經把他給殺了嗎?”

      憶兒大驚道:“我把他給殺了?哪有?”

      妺喜笑道:“你一路惹他傷心,害得他流淚,不是嗎?”

      “我惹他傷心?”憶兒道,“就算是我惹了他傷心,但……難道惹他傷心就會把他殺了?”

      妺喜笑道:“你不知道嗎?他這人有種怪病,不能流淚,一流淚魂魄就散掉,整個人就變成了行尸走肉。他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你造成的呀。”

      “不!不是,不是!”憶兒大聲道,“不是的!我怎么會殺他?我怎么會害他?他……他是桑娘娘的弟弟啊。”

      “這我當然知道。”妺喜笑道,“不過你最終還是聽我的話,惹他流淚了,不是嗎?”

      “沒有!我沒有。”憶兒突然全身發抖,軟了下來,“我……我只是昨晚做了一個夢。夢里桑娘娘說如果遇到她的親人,就……”不知什么時候,她眼里也充滿了淚水,一個眨眼,淚水流了下來,她就再也不動了。

      妺喜笑得花枝亂顫,她身邊一個老婦說道:“娘娘,你何必和她廢話這么久。這么個小人物,一巴掌就解決了!”

      妺喜笑道:“刑鬼,這你就不懂了。強行殺人,這算什么本事,要讓人自己乖乖地傷心流淚,才顯得本門的手段!”說完她便要向桑谷雋走去,那老婦卻攔住道:“娘娘且慢,小心有詐。”

      “有詐?”

      那老婦刑鬼道:“有莘羖那男人平時看起來直爽豪闊,但遇到事情卻是鬼點子大把。這姓桑的小子既然跟他扯上了關系,肚子里的鬼主意只怕也不會少,還是小心些好。”

      妺喜遲疑了一下,道:“好。你過去把他的肉身毀掉吧。哼!鬼主意,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鬼。”

      突然一個男人嘆了口氣道:“你這老女人才鬼!”

      妺喜等一聽臉色大變!這屋子里可只有一個男人——桑谷雋。

      刑鬼驚叫道:“你沒死!”

      桑谷雋笑道:“要殺我沒那么容易。”

      妺喜冷冷道:“你怎么看破的?”

      桑谷雋笑道:“方才你藏的可真好,要是不露臉,我說不定還真找你不到。不過我知道就算我不找你,你也會來找我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心宗的那點鬼門道,這小妮子一開口沒說兩句話就引我傷心,自然是有古怪了。果然,我假裝流淚中了你的‘傷心咒’,你們這群女鬼就全出現了。”

      刑鬼怒道:“放肆!”

      妺喜卻笑道:“好吧,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你孤身一人,我卻是人多勢眾,形勢倒向我這邊。”

      桑谷雋冷笑道:“既然這樣,你剛才聽到我聲音的時候,何必腳下退了半步?如果你真的不怕我,何必在跟我說話之前兩眼游走,全在門窗上打轉?是不是怕我封了你們的退路?”

      妺喜似乎被他說中了心事,臉色一沉。

      桑谷雋笑道:“今天看來,你實在遠不如你師妹,雖然你是師姐,但心宗的道統想來是在雒靈那邊吧。”

      妺喜臉色大變,就要發作,桑谷雋又笑了,說道:“還心宗呢,沒兩句話就被我攪亂了心神,我倒要看看今天你拿什么來贏我!”

      被他這么一說,妺喜心頭一凜,知道自己犯了師門大忌。她雖然鎮定下來,但已是銳氣盡失,心道:“我實在太托大了。竟然告訴大王我能獨力應付!如果大王在這里,或者他派來幾員重將,今天便有恃無恐。”

      桑谷雋冷笑道:“在想援軍嗎?遲了!我剛才在地下看得清楚,這附近沒其他高人了。有實力從我手上救人的,就算收到信息一時半會也趕不過來!”

      妺喜心中一怯,又退了半步。

      桑谷雋嘆道:“其實你有必要怕嗎?以你的修為,再加上身邊這四個老老少少的女人,不一定會輸給我吧?不過可惜,你現在不但銳氣盡喪,連信心也全沒了。對你們心宗而,信心一失就意味著必敗無疑,我說得沒錯吧。嘿,你的腳又退了半步。可惜啊,剛才要是我剛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你就逃,我也許真拿你沒辦法,現在……”說著雙手合攏,喝道:“現!”

      門窗突然顯出無數天蠶絲來,把整個屋子包了個實!桑谷雋冷笑道:“現在就算履癸來了,一時三刻也別想進來攪局!”

      妺喜四顧打量著圍住這整間屋子的天蠶綢緞,心中驚悔交加。桑谷雋笑道:“你的心神怎么這么容易就亂成這個樣子?莫非定靜慧的功夫都讓榮華富貴消磨掉了嗎?”說著手一伸,眾人眼前一亮,只見一團光華在他手心跳躍著,雖然只是拳頭大的一團,卻充滿了殺機。

      妺喜驚道:“虎魄!”

      桑谷雋笑道:“你應該沒見過虎魄才對,怎么會知道的?是雒靈告訴你的嗎?”

      妺喜已經沒心思理會他的試探了,一步步向門口退去——那里雖然被天蠶絲阻住,但畢竟沒有像虎魄這樣的天敵法寶。在這件事情上,獨蘇兒卻有些失算了。

      桑谷雋冷笑道:“沒用的。你心宗既沒有不破那樣的精金之芒,又沒有羋壓那樣的重黎之火,要想逃出我的天蠶絲,那是做夢!”

      刑鬼叫道:“宗主,我攔住他,你快退!”

      桑谷雋眉頭一皺,道:“宗主?難道獨蘇兒已經死了不成?”

      刑鬼一驚,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妺喜雖和都雄魁等在同一陣營,但相互間并不齊心。她要拿獨蘇兒這面大旗來唬人,因此對師尊已赴昆侖的消息半點也不透露,平日里只讓刑鬼等人呼她為娘娘。

      桑谷雋道:“哼,不過現在這種局勢,就是獨蘇兒來了也沒用。妖婦!你害了我姐姐,今天就給她償命吧!”手一揮,那團光芒射了過來。刑鬼就要沖上去,妺喜心頭一動,把她推開,竟然迎了上去,右手一晃,多了一面不知何種質地的鏡子。

      鏡子映著那團光芒,射出了一團一模一樣的光芒,兩道光芒一撞同時粉碎。

      桑谷雋驚道:“什么東西?”

      妺喜笑道:“我有至寶在手,怕你什么虎魄……咦!”

      原來就在她得意揚揚之際,那兩團粉碎了的光芒化作千萬柔絲,披散下來。妺喜手上的小水之鑒有反射之功,虎魄的殺傷力再大,也會與鏡映出來的虎魄之影相撞而灰飛煙滅。但這柔絲并沒有任何殺傷力,只是千絲萬縷地垂下粘在小水之鑒的鏡面上,片刻間便把整個鏡子全蓋住了。桑谷雋大喝一聲,骨鏈飛出,把小水之鑒砸了個粉碎。

      妺喜怒道:“你這虎魄是假的!”

      桑谷雋笑道:“自然是假的。我早猜到獨蘇兒那女魔頭會給你們留下后招。你不顯現出來,我的虎魄焉能輕易出手?剛才那個是我用天蠶絲混合從不破那里學來的精金之芒化成的。我的精金之芒學不到家,只怕連不破的三成功夫也不到,不過用來唬人的話倒也夠了。”

      他侃侃而談,在妺喜等人聽來局勢已經全在他掌控之中。因此桑谷雋越顯得輕松,妺喜就越緊張。笑聲中一個光點出現在桑谷雋雙眉中心,那光點越來越大,越來越亮,最后竟然幻化成一個威猛的武士形狀。

      刑鬼指著那光幻叫道:“有……有……有莘……”

      “沒錯!這就是我有莘伯伯的化象!”桑谷雋冷笑道,“你剛才在背后詆毀他詆毀得那么賣力,現在見到他的幻象便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有莘羖的幻象——虎魄無須聽從桑谷雋的指揮,一被釋放出來便向有心宗烙印的人沖去,首當其沖的自然是妺喜。妺喜嚇得魂飛天外,手一拉,把刑鬼向虎魄推去。

      刑鬼方才奮不顧身地要擋在妺喜身前,這時真的面臨有莘羖的殺機卻嚇得腿也動不得了。被妺喜一拽,身子便不聽使喚地向虎魄撞去。她方才忠心護主出于情愿,但這時被宗主拋棄卻忍不住心酸。那一瞬間她忽然想起:“如果是二姑娘在……她一定會想辦法保護我們吧……”

      然而這個念頭還沒轉過來,她的整個人已經化作點點塵埃。

      虎魄沒有實體,完全由最精純的精金之芒構成,而主宰這團精金之芒的則是有莘羖留下的一點最純粹的殺機。桑谷雋站在一邊靜靜看著虎魄追著心宗諸人屠戮,心中充滿了復仇的快意。而處于生死一瞬的妺喜心中則充滿了恐懼。其實她的修為十分深湛,但在信心盡失、懼意充塞的情況下竟然除了把門人推出去之外,再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來。

      四個心宗的長老一個個在極不情愿的情況下被宗主推出去送死,妺喜敏銳地感應到她們臨死前的怨氣,那怨氣讓她閃現出片刻的迷惘,但她馬上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沒有時間迷惘了,虎魄沖上來了!

      “啊!”她驚叫著,本能地轉身掩面,精金之芒斬在她背上,竟然沒有把她斬成兩半!

      她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把背上的錦袍張開,躲了進去。

      桑谷雋也怔了一下,隨即悲怒交加:“天蠶絲袍!你!”他想起整間屋子布滿了妺喜的“傷心之咒”,強忍住了眼淚,卻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云上之戰

      燕其羽偷偷靠近夏都。她受都雄魁之挫,已冷靜了許多,不敢強攻城門,而是找個冷僻地段,從高空中闖了進去。

      此時鎮都四門均不在,大夏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東方的戰事吸引了過去,竟無人發現她的潛入。燕其羽從云層之上俯瞰,但見夏都中人們茫茫亂走,天大地大,城深人眾,那人卻哪里找去?

      突然,她手上的那黑色紋理的手鐲開始閃爍。

      川穹很擔心獨自西去的姐姐,然而他已經無暇分心了。師韶的鼓又擂了起來,他必須收斂心神,做到與之同心方能不被鼓聲所傷。

      但很快川穹就發現一個問題:師韶的鼓聲似乎沒有先前那么威武了。難道是自己的錯覺?

      隱隱地,他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若有若無,若隱若現,由于聽不清楚,他的耳朵便努力地搜索著、搜索著。

      篤,篤,篤……

      那是什么聲響啊?簡單、短促而有節奏,那奇怪的韻律融進鼓聲之中,如鹽入水,水色似未曾變,但味道卻已經大大不同了。不知為什么,川穹竟然忘記了身邊那震耳欲聾的鼓聲,被這簡單的聲響所吸引。驀地耳膜大震,心臟因鼓聲而大跳,全身血脈賁張,便如要破體而出一般。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血祖!”但隨即否定了。令自己痛苦難過的不是都雄魁,而是師韶的鼓震!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他的鼓聲會傷害我?”川穹一轉念便明白了:自己被那奇異的聲響所吸引,心靈竟然不知不覺被吸引到對方的立場上去了,想到這里他更加駭然,舉目望去:果然是登扶竟。

      登扶竟并未取出什么樂器,只是有些吃力地提起手中拐杖一下一下地頓擊地面。每一下頓擊都不見得有多么用力,甚至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然而就是這若有若無的撞擊聲,卻把師韶驚天動地的攻勢化解于無形。

      川穹又發現:原本變化萬千的紫氣又恢復了平靜,但平靜之中又隱隱現出躁動不安來。“師韶的師父好厲害。看紫氣的這種情況,云上之人也被他那單調的敲響所吸引,師韶的鼓聲不但無助,反而有害。”

      烏云、幻日卻乘勢進擊,白云祥光又要抵御云日,又要防范血蠱,還要穩定紫氣的躁動,登時顯得左支右絀。

      東郭馮夷道:“宗主,我們也動手吧。”

      都雄魁笑道:“不急,不急。伊摯還沒疲呢。現在動手,逼得他出真火,依然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再等等。”

      師韶嘆了一聲,丟掉鼓錘,取出一張五十弦的古瑟來,依著宮商角羽,調理著鼓震殘留在天地間的雜亂余音。

      馬蹄望見阿三,沖過去把他和老不死扯到暗處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你們怎么還在這里晃悠?”

      阿三似乎受到過很大的刺激,看見馬蹄,忍不住哭道:“兄弟們,兄弟們……”

      馬蹄心道:“原來九鼎宮前的慘狀他看見了。”

      只聽阿三道:“我本來想沖過去和兄弟們死在一起,但看到那巨蛇拖了臺侯闖出來便跟住了。嗚嗚……臺侯一定是兇多吉少,要不然他怎么會被那條巨蛇拖著離開卻一動也不動?”他一邊說一邊抽泣。

      馬蹄心中罵他沒用,口中卻安慰道:“好了好了,兇多吉少,不正說明還有一線生機嗎?你看到那條巨蛇把臺侯拖到哪里去了?咱們快去救人!”他想如果能救出羿令符,那可是大功一件。

      誰知阿三卻道:“不知道啊。”

      馬蹄忍不住發怒道:“不知道?你不是說跟住了嗎?”

      阿三道:“我是跟住了,但同時跟著的還有好多官兵。我和老兄也不敢冒頭,雜在人群里面,突然看見那群官兵紛紛中箭倒下……”

      馬蹄奇道:“中箭?難道是臺侯醒了?”

      “有可能。”馬蹄道,“一箭就是一人,別人沒這么準。”

      馬蹄卻搖頭道:“那肯定不是臺侯。他要是出手,一箭就解決一大片。”

      阿三道:“也許是傷后無力吧。雖然我見識短淺,不過也看出那的確是有窮的弓箭手法。”

      馬蹄道:“后來呢?那群官兵全被射倒了?”

      “沒有,他們人太多了。不過被那陣箭雨阻了一阻,一時沒人敢上去,就在這時,我們聽見一聲輕響,跟著便起了一層霧。”

      “霧?”馬蹄道,“好端端的怎么來了一層霧?是了,一定有人在弄什么神通。”

      “是啊。”阿三道,“那是‘寒霧之曲’,我見臺侯……哦,不,是老臺侯施展過的。那層霧過后,眼前就突然什么都沒有了,那蛇,還有臺侯都不見了。”

      馬蹄心道:“照這樣看來,羿令符應該還活著。嘿,如果讓我找到他,那可就妙了!有莘不破是我救的,羿令符也是我救的。到了商國,我還不是大英雄?”他心中得意,看了阿三一眼,心道:“如果可能,這人也要附帶著救出去。他好像是有莘不破的心腹之人。將來就算沒能救出羿令符,或者羿令符竟然傷重不治,有他在,也好讓商人知道我曾經盡力過。”

      他向阿三問明了寒霧驟起、巨蛇消失的地點,又對阿三道:“阿三哥,臺侯我去找。你累了大半天,先找個地方休息。”

      阿三道:“不,我不休息。我也要去找。”

      馬蹄心道:“你在身邊莫拖累了我!這夏都現在亂糟糟的,那些官兵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沒盯上你。”口中卻道:“這事人多了不好辦,容易被夏人盯上。我對夏都比你熟,行動起來方便。”

      阿三這才點了點頭,又道:“可我們到哪里休息去?”

      馬蹄心道:“找個什么地方讓他們躲啊?”他第一個想起了阿芝的小院,但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心道:“她是都雄魁的女人,說不定都雄魁會派人去保護她,那他們去了豈非自投羅網?”跟著便想起了阿芝的那對神秘的鄰居來,對阿三道:“阿三哥,你就去我們的房東那里躲躲。”

      “房東?”

      “是啊,我們是她的房客,兵荒馬亂的,我們到她屋內去躲一下也說得過去。”馬蹄心想那對房東夫婦心里有鬼,多半不敢聲張告發,但又怕他們對阿三不利,就囑咐道,“你記得要從偏門進去,他們問起,你就說是我說的,還說我馬上也會過來。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情,記住了?”

      “嗯,記住了。”

      馬蹄又道:“萬一他們不在,那你們也別干躲在屋子里。她那房子有個地下室,就是上次我去捉鬼的地方。你們躲進去,就算有人把房子燒了多半也能躲過一劫。”

      阿三道:“地下室?在什么地方啊?”

      馬蹄道:“不難找。”跟著他和阿三簡略說了,又道:“閑話少說,我們回頭見。你把我哥哥也帶上吧。一路小心啊!”

      說著他就要走,馬尾道:“弟弟,等等。”然后摸出一個麥餅遞給他道:“你今天都還沒吃飯。”

      馬蹄順手拿了,閃入巷閭之中。

      師韶的瑟已經斷了四十九根,宮商不整,角羽不齊。

      川穹心道:“看情況糟糕得緊,徒弟果然斗不過師父。”

      只聽錚一聲響,古瑟最后一根弦也斷了。

      都雄魁在龍爪禿鷹背上喝道:“動手!”河伯飛了出去,攜帶著萬千血蠱,化作一條血河,向紫氣沖了過來。

      川穹大驚,本能地就要閃避,隨即想道:“我現在雖然有力氣逃跑,可他們冒險來救我,我不能拋下他們。”拉起師韶道:“我們走。”

      師韶嘆道:“來不及了。”

      川穹怔了一下,向后望去,只見東邊層層密密,被血霧圍得只剩下一條縫隙。而身前的血河不斷進逼,眼見紫氣被沖垮就在眼前了。

      師韶道:“拼一拼吧。”又仰頭道,“伊相,我要發動太古先王之樂,你帶著這小哥走吧。”

      云端上“嘿”了一聲,卻不回答。

      川穹道:“要走就一起走。”

      驀地身后一個人叫道:“說得好!”

      川穹向后望去,只見血霧合攏的片刻,一條人影閃了進來,落在西邊,擋在血河之前,氣息涌動中,一層氣甲張了開來,混合了紫氣的力量,化作一片紫色的光甲,竟然把來勢洶洶的血河逼退了十余丈。

      川穹一瞥那雄壯的身影,大喜道:“是季丹!啊!不,不是!”

      卻聽云端上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孽障!你回來干什么!”

      都雄魁攻勢受阻,卻反而哈哈大笑道:“妙極啊,妙極!伊摯,你自詡算無遺策,卻算不準你的好徒兒!哈哈,哈哈。”在他大笑時,龍爪禿鷹的羽毛突然也異化成片片猩紅,他又暴喝一聲,人鷹一體化作一個巨大的血團,向紫氣俯沖下來。

      面對這等威勢,連師韶也不禁臉上變色。但擋在最前方的有莘不破卻巋然不動。

      《山海圖》驚現

      面對血祖近乎瘋狂的進攻,有莘不破竟然絲毫不懼。

      川穹心道:“他倒也勇敢得緊。不過勇氣并不能抵消實力的差距。這樣的來勢,除非是季丹親至……”一念未已,血潮已經撞上無明甲,有莘不破身子搖了搖,竟然擋住了。

      川穹又驚又喜,隨即發現那無明甲顏色呈淡紫,恍然大悟:“他能與都雄魁正面抗衡,乃是因為利用了紫氣的力量結成無明甲。”他心中突然間悟到了借力、合力、化力的妙境。

      在川穹若有所悟的時候,都雄魁的攻勢卻如大河之浪,前浪未退,后浪又至。有莘不破擋一擋,退一步,再擋一擋,又退一步。

      師韶心道:“伊摯被鎮都三門牽制住,一時緩不出手來全力相助。不破雖有紫氣之助,終究擋不住都雄魁的絕頂功力。”此時他和登扶竟都沒有動,因為自忖自己一旦加入戰團師父也定會出手,根本不能改變當前的勝負傾向。

      他正苦惱,身邊川穹忽然道:“你能把東邊的血霧打開一條空隙嗎?”

      師韶一怔,道:“空隙?”

      川穹道:“對,空隙,讓我感應得到外面的世界就行。”

      師韶隱隱猜到了對方的意圖,危急之中也沒有多問,取一個口哨放在嘴角,一聲極刺耳的哨聲倏然作響,連都雄魁也覺得耳膜一陣刺痛。

      登扶竟心道:“哨聲剛極銳極,卻少了幾分蘊涵。他們還沒陷入死境,韶兒怎么就這么急躁了?”

      師韶這哨聲不能持久,但這么一陣沖擊,都雄魁功力微受影響,東面剛剛合攏的血霧現出一道極細小的裂痕來。

      川穹伸手朝空一指,喝道:“遁!”紫氣迅速往他指尖凝聚,隨即倒沖出來,紫氣所籠罩的范圍馬上產生扭曲。

      白云上傳來一聲朗笑:“大搬運!妙極妙極!”

      都雄魁卻變色道:“不好!”

      白云連同其籠罩下的紫氣憑空消失,被搬運到了血浪包圍圈之外。

      師韶道:“再退!”

      川穹道:“等等。”他第一次運用這種神通,并且是從血浪包圍中硬闖出來,一時間真氣不繼,連忙吸納紫氣以通經脈。他喘息未定,便聽得當當當數下鐘聲響起,聲音博大恢弘,卻有幾分急促。

      有莘不破和川穹但覺一陣沉悶,就像有一口無形巨鼎從天而降,把他們牢牢扣住一般。

      師韶道:“這是我師父的樂道鐘鼎,他想用這個將我們罩住,可我們已經逃出絕地,再要困住我們,那是休想!”說完他取出一把笙來,笙樂響起,便如地泉暴涌,把那當頭壓下的力量硬頂了回去。

      川穹道:“用我這大搬運逃不遠,而且太費勁!”

      有莘不破道:“何必逃!我們跟他們拼,難道就輸給他們!”

      川穹給他說得傲氣激起,道:“不錯!就跟他們拼!”

      他本身的真力依然未曾恢復,但既然悟到了如何借用伊摯的紫氣神力,反而連以前用不出來的招數也能使用了!

      只見他懸空而起,頭發飄揚,雙手虛抱成圓,有如神臨人間,大聲道:“都雄魁,你不敢硬接我姐姐度盡萬國眾生的大颶風,可敢來試試我的‘空穴來風’嗎?”

      話聲才落,強風陡起,卻不是向都雄魁吹來,而是帶著血暈向前沖去!原來紫氣外邊突然出現大大小小數十個虛空黑洞,以極強的吸力吞噬周圍一切事物。

      都雄魁又吃了一驚。伊摯的紫氣一直采取內斂的守勢,而且和川穹的氣脈相連,事先有所防備,因此不易被那虛空黑洞的吸力撼動,而都雄魁的血氣卻取外放的攻勢,他若和藐姑射對敵,絕不至如此托大,卻從沒把川穹這個小輩放在眼里,一個不慎便吃了大虧!血氣沿著前沖的慣性,竟然是源源不斷地向那數十個虛空黑洞沖去。虛空黑洞吞噬的東西越多,裂口就越大,吸力也越厲害,到最后數十個小洞竟然連接起來,變成一個巨大的裂縫。

      等到都雄魁停住了前沖的余力,血蠱已經被虛空黑洞吞食了一大半,而且剩下的一小半血暈也不停地向那裂縫緩慢移去,他自己竟然控制不住!

      師韶知道這無底洞是個極可怕的東西,一個不小心連自己也得賠進去,因此欣慰中帶著隱憂,有莘不破卻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叫道:“好!好!把這些家伙全吞了!”

      都雄魁心中狂怒,如果是他和川穹單獨對上,便能以“未老先衰訣”之類的神通,通過控制川穹的身體制服他,但有一個老辣的伊摯在旁策應,他對躲在紫氣之中的川穹便無可奈何!此時此境,他只要遠遠逃開川穹依然奈何不了他,但他怎能咽下這口氣?而且自己一退,血潮離散,那敗局便難以挽回。

      連血祖也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鎮都三門更是嚇得魂飛天外,眼見突然出現這么大的虛空黑洞,心中均想:“這種規模的無底洞,只怕和藐姑射親自做的也差不多吧。”

      河伯匆匆丟了血河;東君舍棄了幻日暈冕,只保住了日核;云中君連好容易凝聚起來的烏云也不要了,他們紛紛逃到都雄魁背后。

      都雄魁大怒道:“一群螻蟻!鼠輩!墻頭草也比你們強些!祝宗人怎么就養了你們這群軟骨頭!”

      三人臊得無地自容,卻聽一個女子聲音怒道:“他們沒出息,與我宗主何關!”

      眾人均是一怔,鎮都三老則一起驚呼道:“山鬼!”

      山鬼的聲音竟然是從東面傳來:“你們三個沒出息的家伙!如果還是個男人,就給我滾出來!我鎮都四門,需要血宗的人來庇護嗎?”

      大地一陣震動,一座山峰在東面壟起,擋住了有莘不破等人的回路。

      白云間人驚道:“不好。”

      山鬼依然不見人影,但她的聲音卻響遏行云:“伊摯大人,我本不敢跟您為難,不過各為其主,不得不為,冒犯了!”話聲頓了一頓,喝道:“難道我鎮都四門真的只剩下虛名了嗎?哼!你們三個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但見都雄魁背后一道火光耀得人兩眼刺痛,東君竟然冒著被無底洞吞噬的危險沖天而起,掛在西方。東方的山峰飛下一條瀑布,向南流去,一開始只是一道細水,但與河伯的力量一匯合便化成浩浩蕩蕩的寬闊江流。

      有莘不破道:“他們在干什么?”

      師韶道:“沒時間說了,川穹!快用大搬運!逃!”

      川穹正全力控制著無底洞,哪里緩得出手來?但見北邊烏云彌漫,云中人嘆道:“遲了。”

      夏都方向射來一道強光,有莘不破、川穹都只覺一陣恍惚,回過神來,眼前的天地景象已然大變。

      被狂風吹亂的天云沒有了,被血蠱摧殘的大地沒有了。

      在一片扭曲中出現四大荒蕪幻海:南方一列山脈聳起,為首一座山上長滿桂花,堆滿金玉,那是南方群山之首招搖山[33];跟著西方一列山脈聳起,為首一座山上長滿松柏,山下遍布洗石,那是西方群山之首錢來山[34];再跟著北方一列山脈聳起,山上長滿機木,一條河水沖下無數的文石,那是北方群山之首單狐山[35];再跟著東方一列山脈聳起,與其他三列山脈一起隔絕了東方幻海,那是東方群山之首樕(su)蛛山[36];最后一座大山從腳下聳起,遍山杻木,遍地籜(tuo)草,那是中央群山之首甘棗山[37]。

      隨著甘棗山的聳起,大地裂成九州中原、四荒四海,天空日月高懸,來回運轉,星辰如經緯羅織,忽冬忽夏,忽晝忽夜,四海之內,四荒之中,電閃雷鳴,仿佛天地初開辟時場景,各種神獸魔獸妖獸怪獸,在大風雨中迅速孕育生成。空間在裂變,時間在跳躍,生命在演化,靈魂在生滅。

      只有天際仍然飄著一朵白云,發出一道紫氣籠罩住了地上眾人,維系著這個世界里唯一的一點微弱平衡。

      川穹也罷,有莘不破也罷,都被這忽然出現的世界晃得雙眼迷離,他們實在想象不到在這一瞬間整個天地怎么會變成這樣。

      “這是哪里?這是哪里?”有莘不破大叫,“都雄魁弄出來的幻覺嗎?”

      白云中傳來了一聲嘆息:“不是,這不是幻覺,這里是大禹對過去歷史的推演,這里是伯益對現實宇宙的描影,這里是彭鏗對生命的揣摩,這里是精衛[38]對靈魂的猜測,這里,是《山海圖》[39]中的世界。”

      有莘不破驚道:“《山海圖》?”

      “沒錯。”白云中的聲音道,“我們應該是被拉入《山海圖》了。”……

      《山海經密碼》寫作及編輯出版所用部分參考書目

      《〈山海經〉釋義》,王崇慶著,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研究所圖書館藏嘉靖戊戌(1538年)刊本

      《〈山海經〉廣注》,吳任臣著,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研究所圖書館藏康熙五年(1666年)刊本

      《〈山海經〉補注》,楊慎著,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8月第一版(影印)

      《〈山海經〉新校正》,畢沅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3月第一版(影印)

      《〈山海經〉箋疏》,郝懿行著,巴蜀書社1985年6月第一版(影印)

      《中國上古史研究講義》,顧頡剛著,中華書局1988年11月第一版

      《史學方法導論》,傅斯年著,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9月第一版

      《青銅時代》,郭沫若著,中國人民出版社2005年2月第一版

      《伏羲考》,聞一多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11月第一版

      《同源詞典》,王力著,商務印書館1982年10月第一版

      《穆天子傳西征講疏》,顧實著,中國書店1990年8月第一版

      《十三經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9月第一版

      《史記》,中華書局1982年11月第二版

      《禮記集解》,中華書局1989年2月第一版

      《諸子集成》,上海書店1986年7月第一版

      《說文解字》,中華書局1963年12月第一版

      《楚辭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10月第一版

      《水經注校》,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5月第一版

      《圖解山海經》,徐克編著,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3月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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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商羊:中華雨神,傳說中它是鳥形,只要獨腳起舞就會降雨。

      [2]般:弓箭的發明者,箭神中的箭神,東夷民族的太古英雄。據《山海經·海內經》記載:“少皞(hào)生般,般是始為弓矢。”

      [3]蛭:《山海經》中的一種吃人怪獸,長得像狐貍,但是有九條尾巴、九個頭,有尖利的虎爪。據《山海經·東山經》記載:“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名曰蛭,其音如嬰兒,是食人。”

      [4]風后:中華軍陣之祖,傳說為伏羲的后裔、黃帝的宰相,曾幫助黃帝打敗蚩尤,統一中原。他發明的指南車為后世指南針的原型,他從伏羲先天八卦中推演出布兵擺陣之法,對后世軍事史影響深遠。

      [5]融父山:《山海經》中的山,據《山海經·大荒北經》記載:“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融父山,順水入焉。”

      [6]獙獙:《山海經》中長得像狐貍,身上有翅膀,叫聲如大雁的怪獸。據《山海經·東山經》記載:“有獸焉,其狀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鴻雁,其名曰獙獙,見則天下大旱。”

      [7]軨軨:《山海經》中形狀像普通的牛卻有老虎斑紋的怪獸,發出的聲音如同人在呻吟。據《山海經·東山經》記載:“有獸焉,其狀如牛而虎文,其音如欽,其名曰軨軨,其鳴自叫,見則天下大水。”

      [8]:《山海經》中的怪獸,形狀像羊,但是長著一只眼睛和一只角,眼睛還很神奇地長在耳朵后面。據《山海經·北山經》記載:“有獸焉,其狀如羊,一角一目,目在耳后,其名曰,其鳴自詨。”

      [9]祂:神氏等的代稱。因藐姑射是男女合體,沒法用性別來指稱,故用“祂”。

      [10]棄林:周后稷,名棄。母親是有邰氏姜原,為帝嚳元妃。傳說姜原有一天在野外看見一個巨人的腳印,心里十分高興,就踩了一下,后來就懷孕了,生了后稷。姜原認為不祥,就將他丟棄在小巷,小巷里的馬牛經過都避讓不踩;姜原又將他丟棄在山林,正巧碰見山林有人,救了他;姜原又將他丟棄在冰上,天上飛鳥用翅膀覆蓋他,怕他受凍。姜原這才認為后稷是神人,將他撫養長大。后稷被遺棄的那片森林,便被周人命名為棄林。

      [11]蚩尤冢:蚩尤的墳墓位于現在的山東省巨野縣城東。

      [12]簡狄:傳說中商始祖契的母親,帝嚳的次妃。相傳她在山間洗澡時吞食了一顆玄鳥蛋之后懷孕生下了契,因此商朝王族都號稱玄鳥之后。

      [13]舜:五帝之一,姓姚名重華,史稱虞舜。作為東夷勢力的代表,娶了堯帝的兩個女兒娥皇、女英,堯年老之后將帝位禪讓給他,舜登基之后勵精圖治,人民安居樂業。他南巡時,死于蒼梧之野(今廣西),葬于今湖南九嶷山。

      [14]娥皇:堯帝的女兒,她和妹妹女英一起嫁給了舜帝。舜南巡死于蒼梧之野,娥皇與妹妹日夜啼哭,眼淚灑在竹子上,竹竿上便呈現出點點淚斑,這便是今天的“湘妃竹”。最后她們跳進湘江,成為湘水女神。

      [15]女英:她和姐姐娥皇一起嫁給舜帝。傳說在誰為正妃上起了爭執,最后決定誰先到蒲坂誰為正。娥皇選騎馬,女英選騾車,不料騾子生崽耽擱了行程,女英氣憤之余,詛咒騾子以后不準生崽,自此騾子到今天也不能生后代。

      [16]耳鼠:《山海經》中的怪獸,長著兔子腦袋麋鹿耳朵,可以甩著尾巴在半空中飛行。據《山海經·北山經》記載:“有獸焉,其狀如鼠,而菟(兔)首麋耳,其音如獋犬,以其尾飛,名曰耳鼠,食之不睬,又可以御百毒。”

      [17]足訾:《山海經》中集猴、牛、馬于一身的怪獸,樣子像猿猴,長著牛的尾巴、馬的蹄子,前腿有斑紋。據《山海經·北山經》記載:“有獸焉,其狀如禺而有鬣,牛尾、文臂、馬蹄,見人則呼,名曰足訾,其鳴自呼。”

      [18]山:《山海經》中形狀像普通的狗卻長著人臉的怪獸,它擅長投擲,一看見人就哈哈大笑。據《山海經·北山經》記載:“有獸焉,其狀如犬而人面,善投,見人則笑,其名山,其行如風,見則天下大風。”

      [19]奢比尸:《山海經》中的神,長著人的頭顱和野獸的身體,一對大耳朵上掛著兩條青蛇。據《山海經·大荒東經》記載:“有神,人面、犬耳、獸身,珥兩青蛇,名曰奢比尸。”

      [20]旱魃:又叫女魃,她的故事是《山海經》里最慘烈動人的故事。《山海經》中多處記載:蚩尤經過長期準備,制造了大量兵器,糾集眾多神靈,向炎帝發起攻擊。炎帝不敵,不得不與黃帝結盟抵抗蚩尤,雙方在冀州的涿鹿發生大戰,黃帝派出應龍攻擊蚩尤。應龍是長著翅膀的飛龍,立刻發動滔天洪水圍困蚩尤。蚩尤請來風伯、雨師,縱大風雨打敗了應龍,黃帝又召喚女魃參戰。女魃身穿青衣,頭上無發,能發出極強的光和熱。她來到陣前施展神力,風雨迷霧頓時消散,大地一片干旱,黃帝終于擒殺了蚩尤。應龍和女魃建立了奇勛,但也因為過度消耗神力,再也不能回到天上。應龍留在人間的南方,從此南方多水多雨。女魃留居北方,從此北方多干旱,她無論走到哪里,都被人們詛咒驅逐,稱為“旱魃”。

      [21]干戚:即盾牌與戰斧,干是盾牌,戚是戰斧。

      [22]豳原:今天陜西旬邑一帶。據歷史文獻記載,夏末的時候,周族的遠祖公劉率族從邰(甘肅慶陽)遷豳,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公劉細致地考察了山川形勢,為自己的族人在水土適宜之處規劃營宅。公劉的這次勘查,也成為我國住宅陰陽學說的最早記述。豳原即公劉勘測選定的靈秀之地,在這里誕生了華夏民族新的文化基礎。有了這里,才有后來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dan)父遷都岐山,文王訪賢,武王伐紂,周公制禮。

      [23]東君:日神。

      [24]云中君:中華云神,叫豐隆,又名屏翳。

      [25]彭鏗:即彭祖,今天彭姓人的祖先,是幸福長壽的象征,也是中國第一位養生專家,被道教奉為先驅。一生活了八百八十歲,娶妻四十九,生子五十四。自堯起,歷夏商兩朝。他的封地是今天的徐州,徐州有很多他的遺跡。

      [26]犀渠:《山海經》中一種樣子像牛、叫聲像嬰兒的怪獸,它以人為食,極為兇惡。據《山海經·中山經》記載:“有獸焉,其狀如牛,蒼身,其音如嬰兒,是食人,其名曰犀渠。”

      [27]饕餮:《山海經》中一種吃人怪獸,又叫狍鸮,它形狀像羊卻長著人臉,眼睛長在腋下,虎齒人爪,叫聲像嬰兒哭泣。在今天,“饕餮之胃”是貪婪、貪吃的代名詞。

      [28]公子:“公子”變成泛稱是漢朝以后的事情。戰國之前“公子”一詞和“王子”對應,專門用于稱呼諸侯中公爵的子嗣,比如魯國國君的兒子可稱為公子。

      [29]連山之局:現在中國人談起卜筮,必推周易。其實在上古,周易是后起。在周易之前,商朝卜筮為歸藏,夏朝卜筮為連山。歸藏將來還有可能從甲骨文中推演出一些端倪來,連山則只剩下一個名號。周易起于“乾”,歸藏當起于“坤”,連山以名號看來,或起于“兌”。

      [30]瞽叟:上古傳說人物,舜的父親,黃帝的八世孫,是個盲人。舜親媽死的早,瞽叟全聽續房。有一次,堯賞賜舜些物品,他們想霸占,瞽叟就讓舜修倉頂,自己卻在下面縱火,舜靠兩只斗笠作翼,從房上跳下,才幸免于難。

      [31]伶倫:華夏音樂的奠基人,相傳為黃帝的樂官,是發明音律制樂最早的人。《呂氏春秋》有“昔黃帝令伶倫作為律”的記載,說他模擬鳳鳥的鳴叫聲,伐竹制作了十二律。中國古典音樂自伶倫作《咸池》起始有專用樂名。

      [32]媵臣:媵是從嫁之意,古代隨嫁的人。

      [33]招搖山:《山海經》中南方第一座山。據《山海經·南山經》記載:“南山之首曰鵲山。其首曰招搖之山,臨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

      [34]錢來山:《山海經》中西方第一座山。據《山海經·西山經》記載:“西山華山之首,曰錢來之山,其上多松,其下多洗石。”洗石,洗澡用來搓去身上污垢的石頭。

      [35]單狐山:《山海經》中北方第一座山。據《山海經·北山經》記載:“北山之首,曰單狐之山,多機木,其上多華草。漨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泑水,其中多茈石、文石。”機木,即榿木樹,一種類似榆樹的樹木。

      [36]樕蛛山:《山海經》中東方第一座山。據《山海經·東山經》記載:“東山之首,曰樕蛛之山,北臨乾昧。食水出焉,而東北流注于海。”乾昧,傳說中的山。

      [37]甘棗山:《山海經》中中央第一座山。據《山海經·中山經》記載:“中山薄山之首,曰甘棗之山。共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其上多杻木。其下有草焉,葵本而杏葉,黃華而莢實,名曰籜,可以已懵。”籜,一種草。

      [38]精衛:據《山海經》記載,它是一種長著白嘴紅爪子、腦袋上有斑紋、像烏鴉的鳥。相傳是炎帝的小女兒,由于在東海中溺水而死,所以死后化身為鳥,常常到西山銜木石填東海。西山就是今天山西長子縣的發鳩山。

      [39]《山海圖》:相傳為大禹、伯益繪制的上古地圖,現在的《山海經》只是《山海圖》的注釋文字。《山海圖》在東晉時丟失,相傳陶淵明是鑒賞過《山海圖》的最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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