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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五十四章 豆乳山楂糕(四)

      月光下,那張清冷的面上神情復雜,溫明棠看著那張臉上閃過的諸多復雜情緒,既有理智與克制,卻又有一絲壓抑不住的憤怒,當然最終還是理智與克制壓過了憤怒,將所有情緒盡數收攏,重歸平靜。

      林斐一向不是個沖動之人,極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緒。

      溫明棠不是不理解他的憤怒,有過先前的交心之,她自是知曉他對天生天賦異稟這件事是懷“感恩”之情的,用“誠惶誠恐,唯恐辜負上天恩德”這句話來形容半點不差。是以見有人有如此大才卻偏生做了這樣的事,自是憤怒的。

      可再如何憤怒,理智卻又確確實實的在告訴他憤怒也無用,如何解決問題才是關鍵。

      “坊市上的大多數話本子的結局都是好的,正義戰勝了邪惡,可見這是大多數人希望看到的結局。”溫明棠想了想,說道,“所以不管是話本子也好,還是現實也罷,人還是希望這世間有是非公道的,話本子里的是非公道通常都是由話本主角來完成的,而現實我等所見的是非公道多是由似你、還有那位長安府尹這等大人們幫助做到的。”

      “寫話本子的那些作者們在話本里的故事中,總會設計種種橋段,讓正義的話本主角來戰勝邪惡,因為不論是作者本人也好還是看話本子的讀者也罷,都希望看到好的結局。”林斐說道,“我不知現實有沒有話本子,只知很多時候,我遇到的很多事,很多案子之中,惡人并不會動善念,即便親人、愛人的存在喚起了他一絲惻隱之心,卻仍然不會放棄自己的目的。”

      “我亦不知現實有沒有話本子,”溫明棠接話道,“‘紅袍’們很厲害,可‘紅袍’又不止那位一個,我所見的便有你,有長安府那位大人,還有那碗陳年黃湯。”

      “即便很多‘紅袍’并沒有那么的善,因這世間很多時候能力與品行往往不是對等的,能力或許極好,可品行卻也與普通人差不多。可即便是這樣的紅袍,卻也決計是不會‘與虎謀皮’,‘與蛇共舞’的,因為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溫明棠說道,“我只是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即便將自己的良心收起來,不論是非對錯,只看利益,只看自身,要我選,我也決計不會與那等人合作,因為太危險了。”

      “尋常手腕的,那位‘時疫財’怕是看不上,可令他看得上的,怕是對他也是要生出警惕與害怕的。”溫明棠道,“如此一番推演,可見再聰明厲害的人,即便埋了良心,未免發生四面楚歌的情況,品行之上不說做個好人吧,也至少需做個普通人,如此……方才不會將自己置于被眾人群起而攻之的境地。”

      “如你所,那這也算陽謀了?”林斐聽到這里,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是現實世事逼的他不能那么壞,否則當危險了。”

      “多數時候不會如此,人性復雜,既容易左右搖擺,又在遇上危險時會自發團結起來抵御危險。”溫明棠也笑了,她道,“我只是撇開你同長安府那位大人這樣的好人不看,只看那些行中庸之道的‘紅袍’,即便那些‘中庸之道’的‘紅袍’當真無法被世情觸動,只求獨善其身,不理會旁人死活。最終的結局還是需暫時做一回善人的,因為太壞的聰明人太危險了,讓人害怕。”

      “如此……可見做個讓人害怕的人不好,”林斐說著,摩挲了一番手里勾畫的宅子布局圖,道,“會讓人本能的生出警惕與防備,進而群起而攻之。”

      “是啊!”溫明棠說到這里,認真的看向林斐,“其實你這樣性子古怪些挺好,否則不說似那‘時疫財’了,就是似‘陳年黃湯’,你那憨厚的兄長也指不定也是要害怕你的,也長不成如今這幅憨厚,總是生怕自己被人戳脊梁骨,怕被外人罵占二弟便宜的性子了,更不會與郡主相看順利,不出什么意外的話,他是能做個富貴閑人,安穩一世的。”

      這話讓林斐記起了幼年時自己風頭太過的那幾年,兄長郁郁寡歡的落寞神情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旋即笑了,說道:“確實如此。”頓了頓,又道,“不過我也只是隨心而為罷了,當然,察覺到長此以往,對兄長不好也是真的。”

      “太過聰明的人,即便品行只是似普通人一般,其實也不見得讓人多喜歡的。”溫明棠想到現代社會那些被人詬病‘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當然這所謂的‘精致的利已主義者’之中也是分高低的,有那等極端利己的,也有那等撇開旁的不看,只看行為,同街邊隨便尋個品行介于好壞之間的普通人差不多的,可多數也被詬病利己了。這大抵是聰明人想要利己,其手腕同花樣比普通人更多,自是更容易因自己的手腕、花樣被人詬病罷了。想到這里,溫明棠笑了,她對林斐道,“尤其似你這樣的,更是如此,因為太聰明了,太厲害了。”

      “所以即便景帝似的圣主明君不想做好人,可他越是聰明,越是發現自己必須做個好人。即便本就不是什么仁慈之人,畢竟是親身上戰場廝殺過的,自不是什么悲天憫人的角兒。”溫明棠只覺這些事越往下談越是值得深究,她道,“他必須克制,小心謹慎的不讓人發現那些太醫令、尚食、尚宮們的死,也不敢多生牽連,是以輕易不敢讓自己手上多沾人命。”

      “若是這樣看來,不單話本子里多數結局都是好的,現實有沒有話本子我等不知道,卻知道最終的走向也不能太壞,否則必然招致禍端。”溫明棠說道,“改朝換代,無不由此而起。”

      “這般看來,所謂的因果循環也不是說不通了!”林斐手指敲了敲案幾,笑道,“可見凡事需適度,也需克制。七十六場時疫次次不落便是沒有克制住了。”每每與她說話,總是能讓他生出幾分驚喜的,讓他很想與她再深究相談下去,可……望了望窗外的月光,此時不早了。

      凡事需適度,也需克制,來日方長,他們往后多的是相談的日子,就似女孩子給他的驚喜需一點一點挖掘一般,而不必連著幾日幾夜的相談,一口食成個大胖子,吞咽不下。

      畢竟明日她需早起做朝食,他亦需在其位,謀其事的做好份內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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