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村那位贅婿典范——童大善人的過往,于這些時日已將這位童大善人的過往,但凡能在紙面上找到的蹤跡,都里里外外查過一遍的林斐與長安府尹來說自是不陌生的。
神棍出身,佛、道兩家各門各派都被他游方了個遍。人說入一派愛一派的,那些短則月余,長則一年半載的入派經歷,也不知那些佛門、道門典籍教義他究竟學去了多少。
總之這般走馬觀花似的當了一遍神棍之后,那位童大善人便據說是精通佛、道兩道的高人大師了,于易經八卦之術上頗為精通。
至于這精通的表現……于林斐與長安府尹來說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將易經風水堪輿之說融會于這銀錢生意之中,這童大善人也算是學以致用了。”長安府尹冷笑著說道,“我先時一直不明白何謂‘邪魔外道’,這一手‘有石入口,有口難開‘,善人大師于’死路之中卻又留有一線生機’的‘仁慈’算是叫我領教到了。”
“這幾日同這群鄉紳地主們打了一番交道,理清了個中的來龍去脈之后,便叫我想起了當日你我上劉家村時行至那村祠前看到那塊擋門石時你的評價,”長安府尹說到這里,舉起手里的茶杯向林斐行了個酒禮,“你道這看似仁慈的一線生機或許比起不留更狠些,我這些時日算是感受到了這一線生機的仁慈真正陰狠之處了!”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林斐舉起茶杯還禮,對長安府尹說道,“按常理來說死路之中留有一線生機當是布局者的仁慈之舉,不忍見人命盡數凋亡。可既是仁慈之人,又為何會將那山石堵于門口?”
“是以這按常理來說的仁慈之舉,卻也要看是什么時候,什么人布下的舉動。”林斐說道,“于布下整個有石入口之局者而,這一線生機比起惻隱之心來,其初衷更有可能是想要入局者廝殺的更狠。”
長安府尹點頭,深吸了一口氣之后,說道:“看童大善人的過往,他的‘善’也更可能是惡行表面披著的那層皮!于身處其中之人而,多是看著表面風光,內里實則是苦不堪的。”
那劉家村月月村宴,宴上觥籌交錯,村民間一派和樂融融,場面話不絕于耳,可這般看著‘和睦’又‘風光’的鄉里鄉親,私下如何,看劉家村那遍地破落宅便知道了。畢竟比起生了一張嘴,會翻來覆去變換說辭的人來,宅子是死的,騙不了人。
“不管如何,大人這一番連日奔波總算是叫我等弄清楚了那狐仙一身金衣的來源。”林斐話題一轉,重新回到了案子之上,頓了頓之后,說道,“原來村民的那些供奉,那村祠陰廟之中被供奉高樓之上,地位與尋常陽廟佛祖、天尊比肩,在劉家村那一畝三分地上能反過來驅使一眾石裝神佛低頭的‘狐仙天尊’卻也只得到了村民所有供奉中的一成而已!”
“那它也只能算是表面風光罷了!”長安府尹輕嗤了一聲,說道,“七成給了鄉紳地主,二成還與村民分紅,它得了一成。不過只要它在那村祠陰廟里的金身像不倒,它那表面風光便一直在,那一成的分紅雖然少,卻也是不出力白得的,算是運氣不錯了!”
“是運氣不錯了!”林斐聽到這里,點頭說道,“外頭山精野怪的陰廟偏神多了去了,光一本《山海經》上便有多少沒有被搬上正經殿廟的神獸精怪了?它能被那位童大善人挑中,供奉高樓四十年,不出力還能白得四十年的供奉算是運氣極佳了!”
“是啊!多少神獸精怪便是想被搬入那陰廟村祠都進不去呢!”長安府尹瞥了林斐一眼,順著林斐的話往下說,兩人口中的話語皆是‘陰陽怪氣’的,滿滿皆是‘嘲諷’之意,卻又偏偏都能接上對方的話茬繼續往下說。
這大抵便是真正能同案而坐之人彼此之間的默契吧!
“只不過是替那一眾鄉紳善人們出面做了個中間的保人,便白得了四十年的風光。”林斐說道,“只需在那白紙黑字上落個名而已。”
“左右就是個是死物,金子鑄成金衣穿在它身上供在高樓中又不會丟了,全當將銀錢存在當鋪里了。”長安府尹拿起茶杯輕啜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所以每每初一十五的,那供奉它的陰廟村祠中香火那般鼎盛也不奇怪了。”
“這拜的哪里是狐仙,是那一身金子鑄成的金衣呢!”林斐輕哂了一聲,手里的茶杯以茶代酒,再次朝長安府尹遙遙一敬,說道,“不是拜神佛,亦不是什么拜狐仙,而是拜金,當然虔誠了。”
“所以善人似的鄉紳,比起那扒皮似的鄉紳其實厲害的多!”長安府尹笑著回應了一番林斐的敬茶,漫不經心的繼續往下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乃古之名!那鄉紳扒皮不奇怪,若是哪一日改行做起了大善人,除卻那萬中無一,當真開始向善的可能之外,尋常情形之下,皆需小心了。”
“不過雖是比起外頭那些想入陰廟村祠的山精野怪來,這狐仙算得幸運的。可這幸運也是有時限的,底下拜金——”林斐說到這里,突地拖長了這個‘金’字的語調,待這一聲‘金’字的長長語調拖罷,才繼續說道,“衣的虔誠信眾可時時刻刻惦記著它大限將至倒下時能被剝下的那一身金衣呢!”
“鄉紳對外的說辭是那些村民掏出的銀錢是被用于鄉紳們合伙外出做生意去了,可那些鄉紳人一直在當地,一整年也不出長安地界這一畝三分地的,幾時見這群人出去做生意掙銀錢了?”林斐搖頭說道。
“事實就在那里擺著,不是真的瞎就是裝的瞎!”長安府尹接話道,他眉峰一挑,說道,“除開那等真傻的,多數村民其實都在盼著這一身狐仙金衣的騙局能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