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諸的手伸向多寶架,從那一堆青、紫、碧色的澄泥硯中拿起一只,轉頭看向那廂的張五林。
劉元瞥了眼白諸手中舉起來的那只澄泥硯,下意識的拿起案上那只當日張五林遺落在游船上的比對了起來。
圓月云彩的圖案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白諸手里的是一只青色的澄泥硯。
張五林看了眼白諸手里的蟹殼青色澄泥硯,略微垂了垂眼瞼,道:“匠人燒制時出了岔子,混淆了我等給的圖紙,我便將手頭這只做了私用并向人展示。”頓了頓,不等兩人說話,張五林又道,“大人知道的,澄泥硯價值不菲,來我這里買硯的客人講究的很,自不會要這等被人玩賞,試用過的墨硯。新硯又不便被人隨意試用,便只能拿我這只自用的來供客人試用了。”
劉元瞥了眼手里這只明顯有使用痕跡的澄泥硯同白諸對視了一眼:先時看到這只澄泥硯,發現是一只舊硯時,他二人便準備對張五林發難了。張五林這般一解釋,似乎也解釋的通了。
看著面前垂眸的張五林,劉元的目光落到張五林的身后:那是文房四寶鋪子東家張五林日常所用的案幾,其上喝茶的茶盞、食盒等物一應俱全。
看了片刻案上的玉石把件,又特意在張五林用的筆墨紙硯以及張五林的字跡上頓了頓,劉元開口問了起來:“你的書畫寫的如何?”說著瞥向張五林身上的暗色錦袍。
張五林這個文房四寶鋪子東家雖看起來不算粗魯,卻著實同斯文不搭邊,看那手指上套著的幾只玉石扳指,同尋常的商人東家沒什么兩樣。
其記賬賬紙上的字跡亦寫的平平,雖鋪子里的文房四寶皆是名品,可自己案上擺置的筆墨紙硯卻皆是尋常之物。
這些,皆足以證明這個張五林雖做的是斯文生意,卻并非醉心此道之人,只是個賺錢的行外人而已。
這般的話……便有些說不通了。
劉元四顧了一番,回頭看向白諸,那廂的白諸也發現了其中的問題,待張五林回答“書畫繪制平平,缺少一些天賦”之后,指著張五林案上隨處可見的筆墨用具,道:“你這鋪子里的物件每一樣都講究的很,自己卻只用些普通物件?”
張五林聞略略一頓,而后搖頭道:“天賦平平,便不糟蹋珍品了。”
他日常講究不講究的這些大理寺的人稍稍一查便知,隱瞞也無用,不過這兩人問這些作甚?
聽罷這回答,白諸同劉元交換了一個眼色,頓了頓,繼續開口問張五林:“你可認識胡四明、劉三青這二人?”
張五林略略遲疑了一番,開口道:“胡四明不認得,劉三青的話,知道是個做賭石生意的,但不熟。”
劉三青是商人,能上商會游船的,自是皆在商會中落了名的。劉三青的行當又特殊,在長安城不算多見,商會中的商人自有不少知曉劉三青這個人的。
至于胡四明……張五林這等家里有一兩個仆從的商人,買菜做飯這種事自不用他親力親為,不認識不奇怪。
這張五林的問話回答倒同劉三青一般的坦誠,可……兩人才出了文房四寶鋪子,劉元便立時對白諸說道:“張五林在說謊!”
白諸點頭,他亦發現了其中的問題:“澄泥硯以朱砂紅、鱔魚黃最為名貴,便是一不留神將圖案燒重了,張五林自稱‘不糟蹋珍品’,既如此,便是自留,也該留蟹殼青的那只才是,而不是直接留了更名貴的朱砂紅澄泥硯。將朱砂紅澄泥硯用來展示豈不是糟蹋珍品?”
所以,張五林說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