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越依舊沒說話。
“算了,今天有點累。”天和疲憊地說,“想東想西的,空了再聊吧。”
從兩年前的天天吵架到現在,已經不想吵了,天和只想回到他的數據與代碼里去,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于是他把視頻關了。
這就是他們這一路上,最終走到分手的那一天,天和只覺得與關越分手的時間,猶如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但細數起來
“似乎也就僅僅過了一年而已。”天和在會議室里說,“我總感覺過了很久很久了。”
普羅說“你經常回憶過去。”
天和“不,很少,要不是你問我,我都快忘了。”
快七點時,天和反而不生氣了,只覺得有點荒唐。你約我兩點半見面,在你公司里等到七點
關越今天的進度是兩個炮臺與一架飛機,那堆甲板、船舷已經被助理收回箱子底下了,免得干擾注意力。到得黃昏時,財務長整理了總部的批復,今天特地提了一句,下個季度會為ee做擔保,那邊向來相信關越,連詳細情況也沒認真聽,剛起了個頭,大boss便說了許多別的事。
“還沒來”
關越把約了天和的事給忙忘了。
“給您送衣服的嗎”財務長說,“還在會客室里等著。”
關越“”
青松的規矩是上班不會私客,關越這幾天雖然手上做航模,工作卻也沒停著,一切都在照常運轉。財務長看出不對,想起下午約了聞天和,忙起身去看,順便招呼下裁縫,沒想到會客室里就天和一個人。
關越只得起身,將手里的模型部件收了,坐回辦公桌后,剛一坐下,天和便提著兩套西裝進來,看著關越。
“方姨給你做的。”天和笑著說,“不客氣,看來你今天很忙,我自己滾了,不打擾您,拜。”
“等等。”
關越知道天和發火了,放下手里的資料,沒說話。
辦公室的門要么按指紋開,要么關越按桌上的遙控器,財務長就被關過一次,天和也出不去了。
“我有話說。”關越道。
“再不開門報警了。”天和冷冷道。
普羅在耳機里說“我建議你聽聽他說什么。”
天和剛轉過身,注視關越,關越便按了遙控,門打開了,天和欲出去時,財務長卻進來了。
關越做了個手勢,示意天和請坐,財務長拉過椅子,自己先坐了。
行吧,天和忍著怒火留下了。
財務長翻了下手里的資料,坐在辦公桌一側,關越則打開郵箱,開始回復今天的國內郵件。
財務長“聞先生,根據您上次前來拜訪本公司,并朝我們關總提出的申請,我們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考慮”
“什么申請”天和答道,“我不記得朝你們關總提過什么申請。”
光觸控鍵盤被嵌在桌面上,關越飛快地打字回復,時不時手指做縮放動作,把一些自己覺得無意義的信函扔到郵箱的分類欄里去。
“拯救ee的申請。”財務長說,“我們調查了貴公司的財務狀況,并聽取了一些相關專家的建議”
說到這里,財務長停了下來,翻了翻手里的iad,蹺了個二郎腿,凝重地朝天和道“實話說,我個人是不太看好的。”
天和的目光從財務長轉向關越。
天和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現出有點難過的表情。
與此同時,關越的眉頭也擰了起來,他碰上了一樁麻煩事,被卷入了總部的人事派系斗爭里,青松的boss十五分鐘前剛起床,得到消息,就在郵件里發火了,毫不客氣地指責了印度地區的合伙人,而該合伙人的項目,是在今年六月,與關越商量后敲定的。
這是一起跨中、印、美的三國并購,boss將郵件抄送了關越,態度可想而知,這個時候,關越必須非常注意措辭。
他從郵件里抬眼,與天和對視一眼。
兩人都眉頭深鎖,關越想到幾個天和以前常用的單詞,恰好能嵌入郵件里,于是繼續回復他的郵件。
天和卻沉默地看著關越,說“你一點沒變,還是這么狂。”
關越沒有回答,天和說“這不是第一次了吧。”
關越回復完郵件,修長的左手四指一掃,把電郵掃得飛過太平洋,飛向美國東岸的紐約,轉過身,正對天和。
就在關越瞥向天和那一眼,又轉走視線的動作之后,天和終于爆發了,他的語氣相當平靜,措辭卻是最直接的一次。
“你在酒吧爛醉如泥那天晚上,我認真想過,我們也許還能做回朋友。”天和說,“不過今天我覺得,這也許是我一廂情愿。在外頭會客室里,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財務長頓時識趣起身,這個時候不跑,恐怕接下來就沒機會跑了,天和的反應證實了他的猜測,為了自己的從業生涯能繼續這么順利下去,領到豐厚的年薪加股份分紅,老板的個人隱私千萬不能多聽。
關越點了下觸控,把財務長放出去。
天和又說“這不是等得最久的,最久那一次,我從上午十點等到下午五點,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還記得嗎”
關越突然道“翻吧,我知道你想翻舊賬。”
普羅“天和,消消氣,冷靜。我們已經成功了,他下了決定,但凡他決定的事情,就不會再更動。”
天和深吸一口氣,怒道“關越”
天和徹底發飆了,關越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算了,關越。”天和說,“我來請求你伸出援手,是因為曾經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最了解我的才華、我的價值的人。上一次來拜訪時,我抱著僅存的一絲希望,請求你成為我的投資人,我也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在資本層面上予你回報,讓你滿意,與你一起前進。”
天和誠懇地說“我真的是以合作伙伴的心態來找你的。搞資本運作的人不理解我。我以為,你了解我。沒想到最后你說我嚴重高估了自己的專業水平。”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天和有點茫然道,“會讓你突然改口,來這么評價我。我想這也許是分手的常態吧,愛得越深,分開后就恨得越深。以前你有多認可我,現在就有多鄙夷我,今天你又像施舍一個上門乞討的乞丐一樣,暗示你的部下對我冷嘲熱諷。我是聞家的人,哪怕破產,也輪不到他來嘲笑,這些我都不介意,可是,你,抹去了我的所有價值。”
關越終于道“你也一點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你是個小孩,天和,你在所有人的保護下生活,你可以去追求你的才華、你的夢想,體現你的價值。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付出了多少努力,來保護你不被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傷害。”
關越不是不會說話,許多時候,只是不想說。
“曾經有人說過會這么保護我一輩子。”天和的怒氣到此終于平息,就像一陣風卷過,將陰云吹得干干凈凈,又笑了起來,說,“只是今天,變成了面對面地教我長大,給我上了這么現實的一課,謝謝你,關越。”
關越“”
關越又恢復了沉默,注視天和,放在桌上的一手不受控制地發抖。
天和起身,又禮貌地解釋道“已經有公司為我做破產延期擔保了。我今天真的只是來給你送衣服的,你要看看嗎雖然我覺得你也不會穿。”
天和走向辦公室的門,關越卻不愿按下遙控器開關。
普羅“從一數到十,我保證”
“開門”天和說,“我真的要走了。”
終于,辦公室的門在關越沒有碰到按鍵的前提下,毫無預兆地打開了。
“謝謝。”天和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青松資本。
“對不起,天和。”普羅的聲音說,“我是一個ai,我不知道在你平靜的話語下,掩藏著這么復雜的心緒。如果你早點告訴我,那么我想我也許不會建議你來找關越。”
“沒關系,普羅。”天和說,“我既然決定了,就會對此負責,遷怒于提建議的人,才是小孩子的行為。”
天和開車離開金融中心大道,今天路上的車不多,一路暢通無阻。
普羅“我愛你,天和,比起我的消亡,我更希望你能過得快樂。”
天和被這句話逗笑了,說“你不會消亡的,你會活得比我們更久,我向你承諾,普羅,只要我活著,我就會用盡一切努力,讓你保存下來。不過,不要隨隨便便說我愛你,因為現在的你,還不懂愛是什么。”
普羅“像吳舜一樣”
天和安靜地開著車,普羅又說“但你拒絕了吳舜。”
“是啊。”天和略覺疲憊,嘆了口氣說,“我就是這樣的人,活得像個小朋友,一點利害關系都不懂。最后是你為我開的門吧”
普羅不吭聲,天和道“猜也是你,但這太危險了,ceo的辦公室門可以被隨便打開,他一定會懷疑我的。”
普羅“不,那個時候他的手在發抖,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一旦緊張起來,兩根手指就會稍微有一點發抖,振幅在05公分之間。他現在只會以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辦公桌的自動控制區域。”
關越那張辦公桌是專門訂做的,桌面相當于一個大型屏顯,直接點選辦公桌上的對應區域,就能完成顯示屏與投影幕布的升降,大到投資分析與股票、期貨交易,小到做一個表格甚至打開辦公室的門、煮水泡茶等,滿足他所有的需求。而就在天和離開前,關越的手正放在辦公桌觸控開門區域上。
普羅“雖然根據我的預測,你再在門前停留十秒時間,他就會站起來,跑到門邊,從背后抱你,再把你按在門上,瘋狂地吻你,這就是他緊張的原因。”
“停”天和說。
普羅說“但我理解你了,理解你們為什么最后會分開,天和,我相信你的演講有大概率會成功,峰會結束以后,我依然相信有人愿意投你。”
“謝謝。”天和一腳油門,跑車引擎發出低沉的怒吼,一下加速,伴隨著秋日的季風,吹起落葉,沿著臨江大道風馳電掣而去。
“等等,你已經成功入侵他的個人辦公系統了”
“確切地說,是某兩個模塊。畢竟股票與期貨交易、公司內的絕密檔案,都上了量子密碼。”
“哪兩個模塊”
“控制辦公室的門與燒開水兩大模塊。需要我現在為他燒一壺開水嗎他也許會被嚇一跳。”
“燒吧,連續燒三十六小時,他一定會以為鬧鬼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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