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末剛過,李小幺扶著淡月的手在嚴府二門里下了車。
兩個穿戴華麗的婆子陪著一臉笑容迎上來,熱情里帶著居高臨下的客氣道:“木姑娘來了,我們老太太剛還掂記著呢!聽說姑娘前一陣子病了,如今好些沒有?要不要抬個轎子來給姑娘用?我們府里地方大,怕累著姑娘!”
“多謝嬤嬤體貼,”李小幺一邊低眉順目的謝著兩個管事婆子,一邊給淡月使了個眼色,淡月袖出兩個荷包,不露聲色的上前塞到兩個婆子手里。
兩個婆子接過沉沉的荷包,笑容里立時添了許多親熱:“姑娘身子若還好,不如慢些走著看看我們這園子,我們老太太最講究規矩禮法,這園子打點的也好,姑娘看呢?”
“聽孫叔說過好幾回了,嚴府的園子是一絕,能逛一逛自然最好。”李小幺溫婉柔順的說道。
兩個管事婆子眼里都是滿意,一左一右帶著李小幺。往南老太太居住的春暉院慢步過去。
淡月小心的扶著李小幺,一行人走了一刻來鐘,粉垣綠瓦的春暉院就在眼前了。
春暉院的院門嶄新精致,門口三四個穿紅戴綠的小丫頭見兩個管事婆子引著李小幺過來,有的迎過來給婆子曲膝見禮,有的飛奔進去稟報。
李小幺沿著抄手游廊進了垂花門,游廊上掛滿了顏色鮮亮的各種鳥雀,鳥雀們上下跳躍歡鳴不已。
正屋門口,幾個戴著赤金鐲子的丫頭搶著打起簾子,笑容滿面的讓著李小幺進了屋。
一個一身桃紅衣裙、二十歲左右的年青女子從東廂迎出來,連說帶笑的招呼道:“木姑娘來了!老太太正盼著呢,快請進來!”
李小幺忙看向身邊的婆子,婆子瞄了年青女子一眼,介紹道:“這是我們大爺屋里的,顧姨娘。”
李小幺瞄了眼顧姨娘頭上的赤金鳳釵和織錦緞比夾,羞澀的笑著曲了曲膝,顧姨娘親熱的扶起李小幺,拉著她進了東廂。
東廂滿屋花團錦簇,站滿了錦衣丫頭,上首放著張巨大的黃花梨矮榻,榻后的百寶格擺滿了各式古玩珍寶,左右掛著繡花精美繁雜的帷幄簾籠。
一個六十多歲,面容白凈富態的老太太歪在榻上,榻角坐著個十六七歲,穿戴精美的小姑娘,榻前的椅子上,坐著幾位衣著華麗的太太姑娘。
李小幺也不多打量,跟著顧姨娘進來,先給南老太太磕了頭,又依著介紹一一見了禮,才被南老太太拉著手,側身坐到榻沿上。
南老太太又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李小幺,才笑著說道:“這姑娘一雙眼睛生的真是好,就是太瘦了些,你們看看,這骨頭都露出來了,這瘦要講究個瘦不露骨才好呢。”
李小幺一臉羞澀的笑:“從前比這好些,這兩年一直病著,人也越來越瘦。”
“也是可憐!聽說你父母都沒了?家里只有你和兩個哥哥?也是個可憐的!”
“嗯,我和哥哥命薄,父母早亡,前些年鄭城平安時,我和哥哥還能在一起,如今大哥去荊地經商,二哥在川南明霞書院讀書,三個人還分了三處。”李小幺柔順的答著話。
南老太太感嘆連連:“明霞書院是個好地方,最能出舉人!你二哥是個有出息的!過幾年中了舉,也是你們兄妹的福份,木家生意做的不小,早先我竟沒聽說過!”
“木家一來偏于鄭城,二來,雖說有幾處生意,也就是多掙了幾兩銀子罷了,老太太平常往來說話的,都有老門老戶的名門大家,木家這樣的人家,哪里能說到老太太這里?”李小幺恭恭敬敬的說道。
南老太太哈哈笑起來,拉著李小幺的手輕輕拍了幾下,眉眼里都是笑:“瞧這姑娘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小丫頭拿老祖宗取笑呢!什么名門大家,不是早發達了幾年罷了!說起來這名門大家上頭才最煩,就說這吳家好了,我就厭他家那些虛禮虛規矩,做給人看罷了!雖說是常來常往的人家,也讓人厭!還是咱們娘幾個說話好。”
李小幺順著南老太太的話意,說著些討巧的閑話,聊了一個來時辰,李小幺悄悄瞄著屋角的滴漏,笑著起身告辭:“老祖宗,時辰不早,我得告辭回去了,跟老祖宗說話真好,說的我都不想走了。”
“這才什么時辰就告辭的?不許走!住幾天再回去!”南老太太仿佛生氣般的留著李小幺。
李小幺苦惱而傷感的笑著解釋道:“要不是因為這藥,我也不想走呢,可我這身子,這藥連一時半會都斷不得,老祖宗不知道,家里那藥幾乎堆了半間屋子,我這兩年,就是泡在藥水里的。”
南老太太蹙著眉頭,憐惜的伸手托起李小幺的下巴,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關切的問道:“上回我和孫掌柜說的那幾個大夫,請過來看了沒有?怎么說的?開了什么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