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誠輕輕呼了口氣,擰眉想了想,又問道:“那些候考的貧窮學子,日常茶飯也是這樣?這哪還有讀書的功夫?”
“回爺,那些學子境況略好些的,一天五十文錢,湯水茶點,漿洗衣物,就都能找人代送代役,要是那極貧的,一是可以借居于寺院,二是各個書舍也能住一住。一日兩餐一點、茶水什么的,都是盡供的,倒不必如此。”南寧仔細答道。
蘇子誠舒了口氣,靠到椅背上,猜測著李小幺的用意,隱約有些明白,卻又不甚明白。
三餐無繼,諸事親為的苦楚,他哪里能夠明白體會呢。
東廂最外面一間,李小幺盤膝坐在榻上,專心的翻看著手里的折子,她如今幫蘇子誠處置那些半公半私、半明半暗的事務,看好一份,就取張薄竹紙過來,歪歪扭扭的批好,夾在折子里放到一邊。
一筆好字,是要花大功夫的,她能用那軟乎乎的毛筆把字寫寫整齊,已經很不容易了。
李小幺正專心看折子,只聽到游廊上腳步聲漸行漸近,又漸遠,停在了正屋門口,小廝恭敬的稟報聲響起:“爺,水二爺請見。”
水巖進去沒多大會兒,就晦氣著臉掀簾出來。
南寧緊跟在他后面送出來,往旁邊走了兩步,輕輕拉了拉水巖的衣袖,沖著東廂使了個眼色。
水巖順著南寧的目光看向東廂最外面那間半掩的屋門,他知道那是蘇子誠安排給那個丫頭五爺的屋子,南寧沖著那屋子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南寧沖著東廂又用力擠了擠眼睛,往后退了半步,看著水巖,又往后退了兩步,見水巖還在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再次沖著東廂,用力努了努嘴,這才轉身回正屋侍候去了。
水巖用折扇輕輕敲著額頭,看南寧這意思,是讓他到那屋子里去一趟?
難不成他這事,那個丫頭五爺能有什么好法子?嗯,一定是這樣,可這事找一個外人,好象不大合適,王爺做事極講法度,御下極嚴……御下極嚴!水巖眼睛里亮光閃過。
王爺身邊的小廝,什么時候敢自作主張過?
水巖猛轉身看了眼正屋那肅靜低垂的靛藍織錦緞門簾,眉梢飛起又落下,轉身幾步走到東廂最外間門口,重重咳了一聲,帶笑問道:“五爺可在屋里?”
李小幺正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聽到水巖的招呼,忙跳下榻,親自過去開了門,客氣拱手,“原來是水二爺,請進。”
水巖進了屋,轉頭打量著四周,夸贊不停:“五爺這屋里清爽宜人,這幾品菊花神形皆佳,真是難得。”
“這都是南寧拿過來的,我看著也好,水爺請坐。”李小幺客氣的讓著水巖落了坐,侍立在屋角的丫頭捧了茶上來,輕手輕腳的退到后面茶水間等著聽傳喚。
李小幺讓著水巖喝了兩口茶,一時猜不出他的來意。
水巖抿了口茶,將杯子放下,躊躇了片刻,下了決心般,先嘆了口氣,才為難的說道:“要是沒有事,也不敢過來打擾五爺,想請五爺幫著開解件苦惱事。”
李小幺驚訝的看著水巖,他找她開解苦惱事?
“水爺客氣了,這話可當不起,水爺若有什么吩咐,只管說就是。”李小幺笑著客氣道。
水巖又重重嘆了口氣:“那我就直說了,這事,實在是我水家家教不嚴所致。我有個沒出五服的堂姐,叫水桐,自小跟著父親輾轉任上,也沒進過族學,直到十六七歲,才隨父職回到開平府,隔年嫁給了那一年的新科進士陳忠實,剛成親那半年,兩夫妻倒也相得,年底陳忠實選了德州府推官。”
新科進士能選到德州府推官可不容易,李小幺笑著掃了水巖一眼。
水巖敏感的看了眼李小幺,帶著絲尷尬多解釋了一句:“是沾了水家那幾分薄面的光,其時,水桐堂姐已經懷了兩三個月的身孕,不便隨行。
陳忠實到了任上兩三個月,就納了一名沈姓女子,送了封信回來,水桐堂姐性子惡妒,就是不肯應允這沈氏進門,接了信又氣又惱,這孩子就早產了,水桐堂姐九死一生,直纏纏綿綿病了一兩年,百般調理才算康復。
陳忠實三年任期滿后,伯父就求了父親,將陳忠實留在六部任職,進禮部做了名堂官。
其實,沈氏已經有了庶子,比嫡子小一歲,伯父原本想著等陳忠實回到開平府,兩邊勸勸,這夫妻間哪有隔夜仇,見了面自然就好了,誰知道那沈氏根本不愿入門做小,就慫恿著陳忠實在東門置了外宅。
陳忠實調任回開平府一年多,竟未入家門半步。
半個月前,水桐堂姐在錦繡衣坊偶遇沈氏,不過問了幾句,陳忠實竟當眾責罵水桐堂姐,水桐堂姐怒極之下,摸了只花瓶砸在陳忠實頭上,可巧不巧那花瓶里頭注滿了水,竟把陳忠實當場砸死了,那沈氏就帶著孩子鳴告到開平府衙,如今水桐堂姐被收押在牢里,唉!”
李小幺簡直象聽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