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門口,小廝撳起簾子,幾個人進去。
蘇子誠已經換了一身月白底銀線龍紋緙絲長衫,正背對著帳篷口看著張地圖,聽到動靜才轉過身來。
梁先生趕緊上前一步,指著李小幺笑道:“爺可還記得這位小幺姑娘?”
李小幺站在范先生和呂豐中間,大大方方的長揖了一禮。
蘇子誠的錯愕更甚于梁先生,李小幺直身而立,看著他莞然而笑,她知道他的驚愕源于她是女人,而不是那一面之緣。
蘇子誠被她笑的從心底升出絲說不出的尷尬,臉上卻沒顯出來,笑意漸濃,客氣的讓著眾人坐下,趁機躲開了李小幺的目光,也不敢再多看她。
她這笑容如新荷初綻,沐水著露,潔凈的……再看下去,他就沒法相信那些惡毒的主意都是出自于她了。
范先生坐了上首,李小幺挨著范先生坐下,呂豐蹺著腿,悠悠哉哉的坐到了范先生對面,蘇子誠看也不看他,又不敢多看李小幺,只笑著和范先生說話:“先生能過來,本王喜之不盡。”
范先生拱了拱手,客氣的說道:“王爺厚愛,這一趟,是小幺有幾句話想和王爺說。”
“噢?”蘇子誠的目光轉向李小幺。
李小幺直視著蘇子誠,一句寒暄也沒有,直截了當道:“王爺厚愛,幾個哥哥感激不盡。于我,只有一件小事,我自小兒隨性慣了,聽說開平府民風較太平府更加豁達,大約也如王爺一般,能包容天下。在下想求王爺一個恩典,允我自今天往后,也能如同昨天今天一般,自由自在。”
李小幺的話完全出乎蘇子誠的意料,那份意外不過一瞬間,蘇子誠幾乎立刻點頭,“允了。就如你所,從今天往后,你就如昨天今天這般自由自在。”
頓了頓,蘇子誠接著道:“以后,若你愿意對鏡理妝換羅裙,隨你,若想如今天這般,長衫束發做男兒,也隨你,咱們北平國,本來就沒有那么多講究規矩。”
李小幺輕輕舒了口氣,笑容如朝陽初升,站起來,抱拳長揖,“王爺果然是能包容這天下之人。要是方便,能不能給我們找幾輛大車?山上的兄弟有不少身帶殘疾,還有些婦孺老弱,都是行動不便之人,我們窮,車子不夠,要是能多幾輛車,也能快些趕過來。”
蘇子誠被她這個陡轉轉的失笑出聲,果然是個刁鉆的小丫頭。
蘇子誠叫了長青進來,吩咐他帶人帶車過去幫忙。
李小幺和范先生起身告退,返回去接山上眾人。
呂豐眼里只有李小幺,跟著跳起來,沖蘇子誠隨意的拱了下手,跟在李小幺后面出了帳篷。
出了轅門一射之地,呂豐拉著李小幺,離眾人遠些,低低道:“我以為你要提這個那個的條件,你怎么就說了那么一句?這句屁話什么用?你該跟他要銀子、莊子,官位也行,怎么這些要緊的東西你一個字不提,凈說些什么自由自在這些沒用的話?”
“你用用腦子好吧?”李小幺一巴掌拍開呂豐的手。
“銀子、莊子要再多有什么用?還官位呢?你以為那官是好做的?你要了,人家給了,你就能做穩了?我告訴你,沒本事,給你金山銀山,你守都守不住,有本事,我還要他給?我自己想掙多少沒有?還有這官,不做還好,做了官,說不定,連命都得搭進去!有多大本事,做多大事。”
李小幺鄙夷的瞥著呂豐,“跟你說你也不懂,這天底下,自由自在四個字,最值錢!”
呂豐被李小幺說的眨巴了半晌眼睛,一看李小幺走遠了,趕緊猛跑幾步追上李小幺,“你上回不是說,你只要銀子,有銀子就成?”
“事易時移……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李小幺心情不好,懶得理會呂豐,往前跑了幾步,雙手撐著跳到車上,和范先生并肩坐著,不再理會呂豐,大車一路小跑,往筆架山過去
接了眾人回到北平軍營地,已經到了后半夜。
李小幺疲倦的呵欠連天,順著東平的指引進了一個小小的帳篷。
帳篷從門往里,滿鋪著米白色的長絨地毯,靠東邊一張高幾上,放著支三頭燭臺,照的小小的帳篷里明亮而溫暖。
李小幺站在帳篷門口,看著那米色的長絨地毯怔了片刻,甩掉鞋子,穿過帳篷,掀起床后面的小簾子,果然,后面是一間極小的凈房。
凈房正中一個半人高的沐桶,桶里已經放滿了熱水,旁邊放著個小巧的衣服架子,架子上整齊的放著從內到外嶄新的干凈衣服,一共兩套,一套男裝,一套羅裙抹胸加褙子。
李小幺隨手翻了翻兩套衣服,轉到了沐桶旁邊的的高幾旁。
高幾一邊整齊的放著一厚疊大棉帕子,緊挨著棉帕子的琉璃碟里,放著一把黃豆大小、細膩瑩白的東西,李小幺捻起一個,捏扁,聞了聞,帶著絲絲中藥的清香,這應該是澡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