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讓你起了疑心?”李小幺突然直截了當的問了句。
老廂兵眼睛擠巴的更厲害了。
李小幺看著他,聲音和緩卻清冷,“大家都是為了活命罷了,你說明白,強盜土匪也不妄害人命,到底傷陰德。”
老廂兵磕了個頭,垂頭答道:“每回歇在這里,都睡的沉。回爺,小的自小的毛病,夜里睡覺一個時辰醒一回,就在這里,回回一覺睡到天明才醒,小的就上了心,想著這是最后一趟了,說不定能找出個究竟,小的往后就能夜夜睡個好覺了。”
李二槐笑出了聲,拍著椅子扶手,“這還不容易!”
李小幺盯著老廂兵,慢吞吞的問道:“這會兒餓不餓?”
老廂兵一張臉頓時僵了,滿眼驚恐的看著李小幺,突然伏地磕頭有聲,“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爺饒命!小的沒想別的,小的老糊涂了,老了老了,還管不住自己看稀奇,求爺饒過小的,小的真的什么也沒看到,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李二槐莫名其妙的看著磕頭蟲一般的老廂兵,又轉頭看向魏水生,一臉奇怪,“小幺打的這是什么啞謎兒?”
“這老家伙沒說實話,他知道晚飯里有古怪,沒吃,不然這會兒還在營地里睡覺呢。”魏水生笑著跟李二槐解釋了一句。
李二槐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明白過來,往椅子里挪了挪嘀咕道:“一句話繞了這么多彎兒,也不嫌累!”
呂豐笑的肩膀聳動,也不知道是笑李二槐,還是笑老廂兵。
“爺說過,土匪也不妄害人命,只要你實誠答話,爺就饒你這一回,說吧,到底哪里不對了?”李小幺語氣聽起來十分和緩。
老廂兵卻打了幾個寒噤,挪了挪,老老實實的答道:“回爺,真是睡沉了。小的吃過一回蒙汗藥,有點象,真沒看到別的,求爺饒命,下回再不敢了。”
“你是軍戶?”李小幺突兀的換了話題,老廂兵咽了口口水,點了點頭:“是。”
“多大襲的差?”
“十三歲。”
“今年多大了?”
“四十三歲。”
這一下,李小幺嚇了一跳,才四十三歲,可看著,卻象是五六十歲的人。
“老家哪里的?家里還有什么人?”
“黃州府,家里還有一個弟弟,弟媳婦,侄子侄女,旁的沒了。”
“你是黃州人,怎么到平遠縣做廂兵了?”
“小的當初襲差時,不是廂兵,小的父親是禁軍龍衛軍都頭。
黃水溪那一場仗,全軍覆沒,一個都里就小的父親帶著小的逃了條命出來,回來小的父親就被革了職,充了廂兵。
小的還留在禁軍,一直到三十五歲那年才撤下來,點到這平遠縣做了廂兵。”老廂兵垂頭答道。
李小幺蹲下,歪著頭仔細打量老廂兵。
黃水溪之戰是龍衛軍打的最慘烈的一場仗,戰死傷者十成占了七八成,他父親居然帶著他逃出命來!要么武功高強的出奇,要么,這運氣也太好了!
“你父親做了廂兵,你還留在龍衛軍里?黃水溪那場仗之后,你還打過哪些仗?”
“是,一直打,記不清了,不知道打過多少場仗。”老廂兵垂著頭,看起來十分低落。
“你是伙夫?還是什么別的?上過戰場沒有?”李小幺打量著老廂兵,更加好奇。
龍衛軍在黃水溪之戰后,就由袁將軍統領。袁將軍以勇猛著稱,最會拿手下小兵的命來拼命,每戰都打的極其慘烈,那些年,龍衛軍又一直在和北平打仗,整個龍衛軍,除了聲名卓著的袁大將軍沒死過,下面的兵將,不知道死過幾輪。
當然,后來袁大將軍被人彈劾,被皇上殺頭于菜市場,林先生還為他叫過屈,可在李小幺看來,他實在活該的很!他死了,那些當兵的就能多活幾年了。
“不是,小的就是一個小兵,回回都得上戰場,哪里也沒落下過。”老廂兵不知道觸動了哪里,抬起臟的油亮的袖子,抹了把眼淚。
李小幺輕輕嘆了口氣,“你在龍衛軍,在袁將軍手下,回回上戰場,這么多年,竟然毫發無傷,這中間,是什么門道?”
老廂兵臉頰猛的抽動了幾下,眼神躲閃不定,好半晌,才低低答道:“回爺,小的家幾代都是軍戶,小的祖父當禁軍的時候,跟的是武大將軍。武大將軍的規矩,一場仗打下來,活著的都升官。小的祖爺先是做了十夫長,后來就做到了都頭,小的父親才襲了都頭,后來規矩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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