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慎時最近受了不少殷紅豆的冷臉,她卻說,這取決于他。
他想起殷紅豆那天夜里說過的話,便解釋道:“紅豆,其實我想過了,你之前說的話很有道理,可我那時真的沒有像你說的那樣去想。”
殷紅豆手里還拿著筷子,她將筷頭和筷尾調了個方向,右手捏著筷子在桌子上劃來劃去,也沒刻意寫什么,就是在油亮的楠木桌子上劃出亂糟糟的一團痕跡,她道:“我知道你沒有這么想。”
傅慎時面色才舒緩一些,殷紅豆便道:“因為這是刻在你骨子里的東西,你便是不想,自然而然也會這么去做。”
畢竟傅慎時打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的,上要跪皇天后土、天潢貴胄、家中長輩,下有丫鬟小廝甚至是平明百姓要跪他,尊卑貴賤,分得明明白白,他哪里意識得到這些?
殷紅豆挑著眼看著傅慎時,眨著眼睛道:“你在我病的時候照顧我,是出于情分,可你給我遞茶水的時候,明顯猶豫了一下,這才是出于你的‘理智’。”
正經的主子,哪里有服侍丫鬟的!
傅慎時心里明鏡兒似的,他面色微紅,即使他認為自己委實沒想將殷紅豆當做丫鬟看待,但她說的不錯,他就是那么做了。
他眼神有些閃爍,其實不大想承認,他當時是有遲疑,可……他到底還是照顧她了不是嗎?
殷紅豆知他不服,便問道:“廖媽媽和時硯,在你眼里該是什么身份?”
傅慎時如實答了她:“廖媽媽是我乳母,又悉心照顧了我多年,我已將她看做長輩,時硯對我也是忠心耿耿,不說勝似親兄弟,也將他看做自家人了。”
“你將廖媽媽看做什么樣的長輩?”
“半個母親。”
這樣的情分,很不輕了。
殷紅豆問他:“那你將來打算如何安置他們二人?”
傅慎時心里早有了主意,他道:“將來我會給廖媽媽一間宅子和一大筆銀子出府榮養,如果她身體不好,病了,我便再找體貼的丫鬟伺候她。時硯……他若愿意一直跟在我身邊,他想找個人過日子,我便出面替他說和,若他另有志向,將來便去做個管事,都隨他。”
殷紅豆點了點頭,傅慎時考慮的很周全,她便問他:“既你將廖媽媽看做半個母親,她若纏綿病榻,若你還如眼下這般,雖不良于行,到底身體康健,你可會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傅慎時哽了一下,廖媽媽做他的乳母,他這般對待,已是十分賢孝,衣不解帶地照顧,他從沒想過。
但若是秦氏和長興侯病了,他卻是必須得親自侍疾。
殷紅豆繼續問道:“時硯將來若得罪了長興侯府的人,你可能替他在主子面前分辨個公道出來?”
當然不能,時硯到底是個下人。
殷紅豆這才道:“我不過來你身邊一年,他們兩個照顧你這么多年,我不認為在你心里,我能比他們還要重要多少。”
傅慎時默然良久,收緊了手,道:“紅豆,這兩件你說的不錯,但我待你終究是不同的。”
殷紅豆不否認,她道:“你可否告訴我,當初你想讓我做妾的時候,是如何想的?”
傅慎時想起在重霄院的那段日子,嘴角浮起了笑意,他倒也不瞞她,道:“當時覺著你是個可愛有趣的丫頭,想收了做通房,和如今不同。”
殷紅豆面目平靜,“那你可還記得你是如何對我的?”
傅慎時當然記得,他眼神往她手上看去,細白水嫩,已經沒有冬天凍過的痕跡了,他皺了皺眉,眼神里顯出一絲絲自責和心疼。
殷紅豆替他答了:“你用主子對付丫鬟的手段打壓我,那是對付下人的手段,用了不錯。如今你又故技重施。若說別的事你還可以有所辯駁,偏這件事你再沒話說了吧。”
一模一樣的事,如出一轍的手段,傅慎時方才還在給自己找借口,眼下卻不得不承認,他心底里,的確沒完全拋卻殷紅豆的丫鬟身份。
傅慎時認了,心口不一的人是他,他輕聲地問:“所以……你才不從我?”
殷紅豆輕壓下巴,道:“如果我要屈服,早就屈服于傅二了,不必等到今日。”
傅慎時不快,他反駁道:“我不會像他那樣對你。”
殷紅豆輕哼了一聲,道:“他不也是利誘威逼嗎?”
“明明我對你好得多。”
“是啊,你好得多,那是因為我能幫你的也越來越多。他利誘我的時候,也對我奉承討好。若我肯,自然也有法子以色相討好他這種草包。而且我能替你賺錢,我難道不能替他賺錢?誰會嫌銀子少?我只要一直于他有用,便不怕他喜新厭舊。色衰愛亦不遲。和你給我的保證,有何區別?”
傅慎時抿緊了唇,殷紅豆一直都有原則和底線,她現在肯這般跟他說話,便是對他有真心,若他像傅二那樣對她,反倒會將她逼得更遠。
殷紅豆還道:“那時你對我又沒有幾分情分,若我從了,他真討要了我去,你會不給?我若今日會對你服軟,當時早就是他的人了,等不到今日。”
傅慎時擰著眉道:“我與他大大不同,不可相提并論。”
殷紅豆撇嘴問他:“還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