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后,秋風勁吹,滿園落盡了樹木的葉子,水中的荷花也失去了夏日的風韻,長興侯府里處處飄零著枯黃的秋葉。
菊花宴會如期舉行。
這次的宴會倒沒帶有什么特別的目的,長興侯府就圖個熱鬧,大夫人不光請了方家人,連蕭山伯夫人也請了來。
大清早丫鬟們便魚貫而入花廳,擺放東西,準備吃食和主子們要玩的東西,各院主子也陸陸續續趕往花廳。
重霄院里,殷紅豆伺候著傅慎時用過了早膳,撤下碗筷送去廚房,翠煙就攔下了她。
翠煙是二等丫鬟撥過來的,到重霄院的這些日子,她倒還算老實,煮茶做飯,很是勤快,不過一雙眼睛時時刻刻透著精光,盯著上房和殷紅豆住的廂房。
殷紅豆心里明白的很,卻未點破,無意之間也注意著翠煙的行為舉止。
熬了這么些日子,翠煙終是憋不住了,她在廚房門口拉住了放碗筷的殷紅豆,燦笑著叫了一聲“紅豆姐姐”,聲音又甜又脆。
殷紅豆要是個男人,許是要心軟的,但她是個女的,而且算起年紀,她現在可是比翠煙小了足足兩歲,這聲“姐姐”,她可受不住。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翠煙,道:“有什么事?”
翠煙機靈,她塞了一塊銀子給殷紅豆,道:“姐姐,我有些事想要請教……”
殷紅豆沒收銀子,她塞回翠煙的手里,道:“你說便是。”
她喜歡錢,但不喜歡受賄,已經拿了傅六的錢財,便忠其之事。
翠煙面色微僵,試探著道:“……姐姐到底用什么法子叫六爺另眼相看?”
殷紅豆嘴角微抽,反問道:“另眼相看?你確定你沒說錯?”
旁人真的是只看到她“受寵”,卻未看到她吃苦頭的時候,她幾次虎口脫險,賺的也是賣命錢好不好?
翠煙擠眉弄眼,笑的有些曖昧,道:“府里的人都這么說的。”
殷紅豆聽這話里有話,立刻警惕起來,道:“府里的人?哪些人?”
眼看傅慎時就要同方素月定親,這類傳,很容易就傳成丫鬟勾引主子,這可不是好事兒!
翠煙道:“府里下人早就傳開了,誰不知道姐姐得寵?我既來了重霄院,也沒可托情之處,以后也只能在這里待下了,我從進府六年,從粗使丫鬟到現在也不容易,我知道姐姐也是粗使丫頭過來的,我也想跟姐姐一樣,做一等丫鬟!不過摸不清六爺的脾性,還請姐姐提點兩句。”
殷紅豆腦子里子還在想翠煙說的第一句話,她沒想到,重霄院這么偏僻安靜的地方,閑話傳的可夠遠的,而且完全是訛傳,她可沒覺得傅慎時優待她,不過是普通的主仆關系而已,只有廖媽媽尤其青睞抬舉她,才顯得她受寵而已。
她挑眉問翠煙道:“想知道?”
翠煙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頭。
殷紅豆笑了笑,道:“可不能白叫你知道。”話音剛落,她從翠煙手里把銀子摳出來,抬眼笑道:“就四個字——忠心耿耿。”
賄賂她的銀子不能要,但想要從她這兒買“道理”過去,還是要花錢的!
殷紅豆說罷就捏著銀子走了。
翠煙氣得跺腳,她難道不忠心嗎?就那四個破字,還花了她一塊碎銀子呢!
殷紅豆快步進了上房。
一切都打點妥帖,時硯推著傅慎時出了重霄院,殷紅豆也提著小包袱跟上,院子里仍舊留了翠微照看。
到了園子里,未至花廳,就先看見寬敞的水榭上,上百株菊花,五顏六色,高低排列。
勛貴之家夸耀富貴的法子總是格外吸引人,殷紅豆見了這般盛況,也忍不住多瞧兩眼。
正好水榭沒有人,提前去觀賞正好。
傅慎時無意去水榭,殷紅豆卻在他耳邊道:“六爺,奴婢有一事相問,不過此處不便說。”
他往水榭上瞧了一眼,一眼望過去花海一樣,倒是很容易招人眼。
傅慎時吩咐時硯道:“去水榭。”
三人走在長廊上,他便問殷紅豆:“何事?”
殷紅豆嗅著水榭里的香氣,道:“一會子要見方小娘子,奴婢怕說錯話。奴婢記得小娘子今年十八,守孝三年整,不是說守孝足兩年便可么?”
古時為父母守孝三年,實則只有兩年整,方素月守了三年孝,倒叫殷紅豆奇怪。傅慎時與方素月眼看要定親,應該要避嫌,不過又不能不往來,有些事兒必須殷紅豆去做,她怕一時錯口提了方家已經去世的長輩就糟了。
傅慎時解釋道:“替祖父母守孝一年即可,她祖父先去世,沒過多久祖母也去世了,前前后后耽擱了三年。”
殷紅豆點著頭道:“原是如此,奴婢明白了。”
她的視線掃了過水榭的菊花,有黃白色蕊若蓮房的萬齡菊,粉紅色的桃花菊,白而檀心的木香菊,黃色而圓者的金鈴菊,還有純白而大者的喜容菊,品種繁多,爭奇斗艷,瑰麗奪目,美不勝收。
傅慎時順著殷紅豆的視線看過去,菊枝彎曲如傘蓋,花朵密如錦緞鋪陳,他一面讓時硯推著他出去,一面淡聲道:“這些不過是為了賣弄富貴,真正會賞花的人,當尋覓無錫蕩口珍貴奇異的甘菊,用古雅的陶泥花盆種植株兩三株,待到花開的時候,莖干挺拔秀美,葉子濃密厚實,再置于幾案臥榻間,坐臥把玩,才叫領悟菊花的之真性情。”
殷紅豆沒見過傅慎時說的東西,也從未體驗過這樣的閑情逸致,但是這段話從他嘴巴里緩緩地吐出來,便讓人心生向往,不由自主地在腦子里勾勒出了相應的場景。
她笑一笑,道:“這般雅事,奴婢是沒福氣享了。”
傅慎時并不語,主仆三人一道去了花廳,見過長興侯府長者之后,便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