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后，樓道里，宋晉陽已經被黎衍摁到了地上。
“宋晉陽。”
黎衍騎在他身上，拳頭抵著他的臉，咬牙切齒地說，“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欺負我媽，就等著去配假牙吧。”
宋晉陽掙扎了半天，也掙不開黎衍的壓制，又憤怒又屈辱，黎衍“啪啪”拍拍他的臉，起身撣撣衣服，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下了樓梯。
宋晉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衣服蹭破了，還很臟，頭發也是亂的，臉上擦破皮流了血，照照鏡子，幾塊大淤青。
好疼好疼好疼……
宋晉陽想起剛才的事，他曾經試著反抗，也往黎衍臉上抓了幾下，但總的來說，從頭到尾還是他被碾壓式暴打。
他靠著自己的小床坐到地上，抱著手臂，腦袋埋進臂彎里，忍不住就“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宋樺回家后就知道了這件事，大吃一驚，打電話給沈春燕后，兩人一同陷入沉默。
彼此都覺得，這段感情怕是要結束了。
幾天后，沈春燕來宋樺家里收拾衣服準備搬走，宋樺呆呆坐在客廳，覺得郁悶了就去廚房里抽煙。
沈春燕收拾得差不多時，走出房間對宋樺說：“老宋，我最后給你做頓飯吧。”
她在廚房忙碌起來，宋樺去敲宋晉陽的門：“晉陽，出來吃飯。”
“不吃！”
宋晉陽在門里回答。
“最后一頓飯了，吃完你沈阿姨就走了。”
宋樺聲音格外低沉。
“……”
一會兒后，宋晉陽磨磨蹭蹭地出來了。
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四菜一湯，紅燒魚塊，雪菜冬筍炒肉片，炸雞翅，香菇青菜，番茄蛋花湯。
宋晉陽盛了一碗米飯，垂著腦袋在桌邊坐下，偷偷瞄著宋樺和沈春燕。
沈春燕表情倒沒什么異常，宋樺卻是一臉失落，連一直挺著的腰背都佝僂了幾分，整個人沒精打采的。
“吃吧，吃完了我就走了。”
沈春燕端起飯碗拿起筷子，第一個夾菜吃起來。
宋樺也開始吃，宋晉陽拿起筷子默默扒飯，菜吃得很少。
沈春燕坐在他對面，看了他一會兒后，問：“晉陽，阿姨做菜不好吃是嗎？”
宋晉陽：“……”
沈春燕大概因為要走了，反倒無所顧忌，說：“你在長身體，光吃飯不吃菜怎么行？
你看看黎衍吧，他從小吃我做的飯，都快1米8了，你連1米7都不到。
你可是男孩子啊，難道不想長個子嗎？”
宋晉陽：“……”
沈春燕往宋晉陽碗里夾了一個炸雞翅：“吃肉！男孩子就得吃肉，大魚大肉地吃下去。
你爸爸說你媽媽個子不矮，得有165，你這長得也太不給你爸媽面子了。”
宋晉陽默了好一會兒，看著碗里炸得金黃脆嫩的雞翅，香噴噴的，很誘人。
他夾起雞翅小小地咬了一口，沈春燕笑了：“對嘛，就是要吃下去，吃下去長得高長得壯，打架才不怕。
阿姨和你說，我已經批評過黎衍了，他答應我以后不會再和你打架。”
——這特么哪里是打架？
分明就是他單方面被打。
宋晉陽氣鼓鼓地想著。
沈春燕嘆口氣，“不過現在看來也沒機會了。
阿姨是覺得，男孩子哪有不打架的，如果是你把黎衍打傷了，阿姨也不會來怪你，你不就是吃了個子小的虧嗎？
知道自己個子小還不多吃點飯，以后更容易被人欺負啊！”
宋晉陽就是不說話，但是沈春燕說的他都聽進去了，突然夾起菜大口大口地吃進嘴里。
魚肉，豬肉，雞翅……什么都吃，又添了半碗米飯，喝了一大碗蛋花湯。
其實……沈阿姨做的菜很好吃，比老爸做的好吃多了，每次都做好幾個菜，有一次，他還聽見沈阿姨對老爸說“晉陽不愛吃洋蔥”，宋晉陽都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的，畢竟老爸這么多年都沒記住過。
一頓飯吃完了，宋樺說他去洗個碗就送沈春燕回家。
宋樺洗碗時，沈春燕坐在餐桌邊，宋晉陽躲在房間里透過門縫悄悄地打量她。
沈阿姨轉著腦袋在打量這個房間，她在這兒生活了三個多月，三個多月……老爸很開心的，每天去上班都精神抖擻。
家里也變得整潔許多，除了熱飯菜，還有水果和零食吃，連著宋晉陽的鞋子，都不知在什么時候被沈春燕刷得干干凈凈。
宋晉陽借口喝水，拿著杯子進了廚房，站在老爸身邊東摸摸西碰碰，眼看著宋樺把碗洗完了在擦手，宋晉陽鼓起勇氣拉了下他的衣擺。
宋樺回頭看他，宋晉陽低著頭小聲說：“爸，你讓阿姨別走了，我以后……會吃飯的。”
宋樺：“……”
幾秒鐘后，他原本苦哈哈的臉漸漸就恢復了神采，咧開嘴笑了起來，伸手揉揉兒子的頭，氣道：“你個臭小子呀！”
就這樣，沈春燕沒走成，被宋樺留了下來。
只是，宋晉陽和沈春燕關系回暖，不代表他能接受黎衍。
挨的那頓揍他能記一輩子，想著遲早有一天得還回來，把那個臭得瑟狠狠摁在地上，讓他爬不起來！
宋晉陽再也不抗拒吃沈春燕做的飯菜，每天都要吃兩大碗米飯，他還開始進行體育運動，因為聽沈春燕說黎衍體育非常好，會打籃球，會踢足球，會游泳，跑步還跑得很快。
于是宋晉陽也開始打籃球，跳繩，摸高，每天給自己制定運動計劃。
汗流浹背地在籃球場上摸高時，他想，黎衍還沒到1米8吧？
那自己還是有機會的，要超過他！努力鍛煉，長高點兒！以后一定要把他揍得趴到地上！
在第二年的春天，宋晉陽開始像竹子一樣拔個子，座位也從開學初的第一排漸漸往后換。
到暑假時，他已經竄到了1米75。
吃晚飯的時候，宋晉陽裝作不在意地問沈春燕，黎衍現在多高。
沈春燕眨巴眨巴眼睛，說：“1米8了吧。”
宋晉陽：“……”
沈春燕和宋樺偶爾會在周末帶兩個男孩一起去下館子，宋晉陽每次都興沖沖地想要扳回一局，卻每次都鎩羽而歸。
他1米78時，黎衍1米82了，他好不容易長到1米8，黎衍居然1米84了！
除了身高，兩人還比成績，因為不同校，就只能比名次。
黎衍每次都是年級前十，而宋晉陽……從來沒進過年級前十。
黎衍學校的年級人數還比宋晉陽學校多得多！
宋晉陽：orz這日子真是沒法過……
黎衍越長越帥了，眉眼五官更加立體深邃，肩寬腿長，身材極棒，宋晉陽幾乎可以想象他有多受女生歡迎。
吃飯時，他聽過黎衍和女生打電話。
那家伙大喇喇地坐在餐桌邊，右小腿橫著架在左大腿上，眉開眼笑地把手機貼在耳邊：“物理卷？
我早做完了呀……難嗎？
一點兒也不難吧……看電影？
不去……你請客也不去，不為什么，就不想去！晚上我要搞點競賽題做做……”
宋晉陽翻了個白眼，嘴里吐出兩個字：“得瑟。”
黎衍聽到了，挑釁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和女生聊電話。
高考時，得知黎衍決定留在錢塘念a大，宋晉陽果斷填了北京的大學。
離開的時候，他很輕松，心里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回來。
三年下來，他非常努力，不僅長高了，模樣也變英俊了，成績還往上竄了一截，但還是處處不及黎衍。
沈春燕照顧他的感受，不怎么在他面前夸黎衍，但架不住自己老爸會說！宋樺和兒子聊天時沒話題，就會說到黎衍，黎衍拿競賽獎了，黎衍考了年級前三，黎衍運動會跑400米拿了第一，有女生周末跑黎衍家去堵門表白……
宋晉陽冷冷地說：“黎衍這么好，你認他做兒子唄。”
宋樺傻呵呵地說：“我本來就把他當半個兒子啊，你沈阿姨也把你當兒子看的呀！”
宋晉陽：卒。
這種滋味太不好受了，宋晉陽想，如果他繼續留在錢塘，學校比不上a大，以后工作也會比不上黎衍，感覺一輩子都會被那家伙壓一頭。
所以，他要去北京！去比錢塘更大更發達的城市發展！爭取以后可以拿事業說話！
反正，老爸和沈阿姨能夠相互作伴，以后他不在家，他倆也能更自在一些。
兩個老的要有什么事兒，找黎衍就行，兒子嘛，有一個就夠了。
宋晉陽就這么在北京待了四年，學習認真，業余打工給自己多賺點零花錢，找過一個女朋友，談了兩年后分手，后來就沒再找。
離開濕潤多雨的錢塘，他逐漸適應北京干燥的氣候，沙塵暴時把自己全副武裝出門，冬天窩在暖氣充盈的室內，愛吃老北京涮肉火鍋，還在北海公園學會了溜冰。
因為生活中沒有了那朵叫“黎衍”的烏云，他的性格也越來越開朗，交了不少朋友，一起去爬長城，逛故宮，看升旗，在胡同里溜達……
寒假回家時，四個人總要吃頓飯，宋晉陽會見到黎衍。
黎衍混得也不錯，人是越發人模狗樣，身高定格在1米85，高大帥氣，宋晉陽覺得他都能偶像圈出道了，至于性格……依舊驕傲囂張，臭屁得瑟，老子天下最diao！
兩個曾經水火不容的男人現在見到面，已經可以淡淡地打個招呼，互相遞一根煙，然后便顧自玩起手機來。
吃飯時，黎衍問宋晉陽北京好不好玩，宋晉陽說還不錯。
宋樺和沈春燕年輕時都去過北京旅游，只有黎衍沒去過，他笑著看向宋晉陽：“哎，以后我去北京玩，能找你不？”
宋晉陽說：“能啊，我請你吃烤鴨。”
黎衍說：“我能住你那兒嗎？
我一個人，窮游，省得住賓館了。”
宋晉陽冷笑一聲：“你做夢。”
“你也忒小氣了！”
黎衍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大四時，宋晉陽在北京一家電商巨頭實習，表現優異，順利拿到工作offer。
打電話和老爸說自己要留在北京工作，宋樺沉默了好久，最后只是嘆了口氣，讓他以后好好照顧自己。
宋晉陽知道黎衍也找到了不錯的工作，底薪有1萬2，他在心里咋舌，心想這家伙這輩子是不是走的飛黃騰達運勢？
咋就這么討人厭呢！照這趨勢，香車美女大別野已經在朝他招手了吧？
宋晉陽收起自己的羨慕嫉妒恨，準備開始苦逼的北漂生活，沒想到一切在那年四月中旬的一天早晨被強行扭斷。
他被鬧鐘叫醒，摸過手機發現半夜里父親打給他十幾個電話。
宋晉陽順手撥回去，電話響了很久宋樺才接起來，那么早，他居然在外面，背景音有點亂。
宋樺的聲音里透著哭腔：“晉陽啊……你怎么都不接電話的！”
宋晉陽心里一驚，變得十分清醒，問：“爸，怎么了？”
宋樺哭著喊：“黎衍出事了！昨天晚上出車禍了，我現在還在醫院……”
“他現在怎么樣了？”
宋晉陽已經在上鋪坐了起來，因為聲音太響，把三個室友都吵醒了，一個個支著腦袋看著他。
“他、他……他腿被軋壞了，截肢了！”
宋樺哭得喘不上氣來，“兩條腿都截肢了！還是大腿！他媽媽半夜都昏過去了……這兒一團亂！晉陽啊，你說這事兒……阿衍以后可怎么辦啊？”
宋晉陽腦子里“轟”的一下，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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