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區離主樓有些路,需要電瓶車接送。
電瓶車底座挺高的,周俏扶著黎衍跨上去時費了點勁,要用手幫忙抬他的腿到底座上。車上還坐著別的客人,都睜圓了眼睛看黎衍上車,司機下來問:“需要我幫忙嗎?”
周俏回答:“不用,謝謝,我們可以的。”
黎衍沒什么特別反應,雙手抓著前后排座椅的靠背,周俏把他的右腿假肢腳板在車子底座上擱好后,他用力一撐,人就上了車。等黎衍坐好,周俏拆下輪椅,把車架折疊好放在副駕駛位置,自己拿著兩個后輪坐到黎衍身邊。
她挽住他的手臂,對他一笑,黎衍抬手捏捏她的臉頰,小聲說:“我沒事,別擔心。”
電瓶車一路往別墅區開,周俏暗暗記下路,對黎衍說:“都是平路,一會兒看看遠不遠,要是不怎么遠,咱們晚上出來吃自助餐就自己過來好了,不用坐這個車,你說呢?”
黎衍環顧周圍:“可以,這兒風景不錯,空氣也挺好,就當散步了。”
酒店里風景的確很不錯,一路都是精心布置過的綠植園藝,中間會經過溫泉中心,最后到達最深處的別墅區。
周俏和黎衍是最后下車的,坐上輪椅后,黎衍拿著房卡看向屬于他和周俏的那棟別墅。別墅在最角落,也不知是不是謝蓉蓉特意安排的,感覺私密性很好,與最近的那棟別墅都有一段距離。
不過,居然是二層的?臥室不會在樓上吧?
黎衍心里有點打鼓。
從主路通往別墅小門是一段石板路,輪椅還算好走,刷卡開門后,周俏取電開燈,緊接著就是“哇——”的一聲驚嘆。
房子好大!好溫馨!好漂亮啊!
這套別墅一樓足有100多方,有客廳、書房,帶一個主臥和主衛,衛生間里還有個圓形大浴缸。周俏很滿意,因為一樓是個大平層,一級臺階都沒有。
她拉開客廳處的一排落地窗簾,發現外面又是另一番天地,一個幽靜美麗的院子,三面環繞著紅磚院墻,院內綠意盈盈,有小木桌和四把木椅,角落里還有一個——空空的池子。
池子上搭著一個木頭亭子,把池子遮蓋住二分之一。
周俏拉開
玻璃移門走出去,看著那個和大床差不多大的橢圓形池子,納悶地問:“不是溫泉嗎?怎么是空的?”
黎衍坐著輪椅也出來了,發現從移門到溫泉那段路輪椅不好走,是一段窄窄的鵝卵石小徑,就停在門口,說:“估計得叫人來放水,錢塘哪兒有真的溫泉啊,都是燒的水給你泡泡。”
周俏有點失望:“哦……”
黎衍打電話請工作人員來放水,放水需要三個多小時,黎衍算了下時間,對周俏說:“吃完飯回來剛好泡湯。”
一樓參觀完了,工作人員也已離開,黎衍安心地卸下假肢,讓周俏給他拿了一條籃球褲換上。
周俏抬頭看向樓梯,自自語道:“臥室都在一樓,二樓是什么呀?”
黎衍顧自穿著褲子:“你上去看看唄。”
周俏咬咬下嘴唇,彎腰湊到他耳邊說:“要不要一起上去看?”
黎衍疑惑地看著她:“我怎么上去啊?我可不想用屁股爬樓梯。”
“我背你上去。”周俏眨巴著眼睛,“我背得動你。”
黎衍:“……”
他還從未讓周俏背過,穿著假肢時,他又重又高,周俏肯定是背不動他的,但現在不穿假肢……黎衍有些不好意思:“不要了吧,感覺很沒面子啊。”
周俏蹲下來,抬頭看著他:“這屋里就咱們兩個人,你還講面子啊?”
“那我到底是個男的嘛。”黎衍有些懊惱地把手撫在殘肢上,“讓你一個女生背來背去的,也太奇怪了。”
周俏噘了噘嘴。
黎衍低頭看了她一會兒,摸摸她的頭發:“你真的想背我嗎?”
“嗯。”周俏眼睛亮亮地看著他,“我背得動你。”
黎衍想了一會兒,嘆口氣:“好吧……”
周俏在黎衍面前轉身蹲下,黎衍將兩只手臂環到她肩上,周俏雙手托起他屁股下兩截殘肢,背著他就慢慢地站了起來,向樓梯走去。
黎衍很不習慣這樣的姿勢,尤其是殘肢下那兩只托著的手掌,雖然隔著籃球褲,觸感還是很怪異。不過這是周俏,也就只有周俏,在這樣有點屈辱的姿勢下還是會令他感到安心。
“我重嗎?”黎衍問。
周俏笑著說:“不重,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幾斤。”
其實,
黎衍的體重對于周俏來說還是有點重的,不過和普通成年男性相比,他已經很輕很輕。
入職體檢時,醫生在身高、體重表上填的都是黎衍穿著假肢時的數據,不過在假肢公司做接受腔時,黎衍曾經脫掉假肢稱過體重,當時他只有88斤。
“我現在應該有九十多了,可能比你都重。”黎衍說,“這幾個月一直在鍛煉,身上結實了不少。”
周俏背著他穩穩地走著樓梯:“九十多我也背得動。”
黎衍聞后,把腦袋擱在自己手臂上,心思很微妙。
那些普通的戀人,不管男人是否高大都能背起自己心愛的女人,還能打橫公主抱。在他這兒,居然是讓周俏這樣一個1米6出頭的瘦弱姑娘背著他上樓梯。這是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事兒,覺得太難堪,現在就這么自然而然地發生了,他竟然沒有想象中那么排斥,貼在周俏背上,心中只感到一股暖意。
“周俏。”黎衍突然叫她。
周俏偏一偏頭:“嗯?”
黎衍的聲音就在她耳邊:“我愛你。”
周俏腳步一頓。
接著又繼續往上走,走到二樓后她才開口:“你可真會挑地方說,也不怕我一下子腳軟,從樓梯上滾下去。”
黎衍緊一緊自己的手臂:“滾下去就滾下去,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滾。”
此時,兩人已經同時看到了二樓的景象,是一間二十多平的臥室,裝修色調五彩繽紛,也是大床,帶著露臺和衛生間,露臺上擺著桌椅和遮陽傘,房間里還有兩筐積木和一個小木馬。
“是給小孩子睡的房間嗎?”周俏一邊問,一邊來到床邊把黎衍放下,讓他坐在床上。
黎衍打量房間,說:“這棟別墅應該是個二室的套房,可以帶著父母和孩子一起來住。”
周俏獨自一人走到露臺上往外看,發現這露臺私密性也很好,從這個角度,連附近的別墅都看不到。周俏眼前是一片湖泊和遠處的山景,藍天白云下,湖光山色風景秀美,怪不得值這么貴的房費。
她走回房間,看到黎衍身體微微后仰,雙手撐在床面上,看著她的眼神意味深長。
周俏在他身邊坐下,問:“干嗎這么看我?”
黎衍突然坐直身子,雙手捏住她的臉頰
使勁兒揉:“周俏花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干嗎呀!”周俏去拽他的手,哪里敵得過男人的力道,沒一會兒就被黎衍抱住身子,兩個人一起滾在了大床上。
周俏咯咯直笑,掙扎著想要爬起來,黎衍哪會讓她如愿,直接一個翻身,雙手打開扣住她兩只手,上身毫不客氣地壓在她身上,仰起腦袋眼神灼灼地注視著她。
“故意的,是不是?”他眼里閃著危險的光。
周俏裝傻:“你在說什么啊?”
黎衍真是氣得不行:“我樓梯上說的話,你聽過就算了?”
“不然呢?”周俏笑嘻嘻的,“你想要我說什么?”
黎衍覺得自己丟人丟到太平洋,沒想到周俏這時候會如此耍賴,氣呼呼地問:“你說我想要你說什么?”
“阿衍。”周俏柔柔地叫著他,“你先松開我手。”
黎衍不答應:“不要,松開你你就把我推開了。”
“我不推,我保證。”周俏還是微笑著。
黎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把手松開了,改成雙手撐在她身體兩邊,這樣子,他的上身也能微微支起一些。
周俏自然地抱住他的腰,眼神溫柔得叫人迷醉,聲音也是軟糯的:“我不想說‘我也愛你’。”
黎衍臉色變了一瞬。
周俏繼續說:“我只想說,我愛你。黎衍,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她沒能繼續說下去,因為黎衍已經低下頭封住了她的唇。
……
最終,他們并沒有繼續做些什么,這畢竟是二樓,不好意思搞亂床鋪,而且沒洗澡,沒帶小套套上來。黎衍抱著周俏膩歪了一會兒,厚顏無恥地說要保持體力,留待晚上再戰。
“臭流氓。”周俏擰他的腰。
黎衍也不惱,心情很好地捉住她的手,也往她腰上撓去:“對著老婆還不能耍流氓了?”
周俏頓時軟在他懷里,連連討饒。
“我也沒幾個月流氓好耍了。”黎衍的語氣聽著竟有些可憐,“周俏花同學,你說說,這一年一年的我要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周俏擰起小眉毛:“你住601的時候是怎么解決的,就怎么解決唄。”
“要聽實話嗎?”黎衍圈住她,拖長音調說,“無—欲—無—求,和出家差
不多了。”
周俏想到他倆平時恩愛的頻率和某人強勁的狀態,撇撇嘴:“我不信。”
“真的!”黎衍瞪大眼睛,“我很多年都沒有……你懂嗎?”
周俏一臉茫然:“懂什么?”
“就……很多年都沒有……沒有……”他看著周俏,決定還是不說了,“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周俏天真地問:“打飛機嗎?”
黎衍:“……”
他氣壞了:“周俏花!我就說你是故意的!你都懂是不是?你耍我呢?”
“沒有沒有,我就是以前打工的時候聽一些男同事聊起過,他們很壞的,故意當著我們幾個女生的面說這些。”周俏郁悶地說,“我以為男的都會這樣做。”
黎衍沉默片刻,抱著周俏語氣低落:“的確,男的都會這樣做,但我……受傷以后,不知怎么的就沒有這個念頭了,就提不起勁,覺得沒意思。”
那幾年他有很嚴重的情緒問題,又打定主意要孤獨終老,心思就從沒放在這方面過,一般忍忍就過去了。
又一次開葷還是在認識周俏以后,簡直像是死灰復燃,一顆心莫名其妙就蠢蠢欲動。
小夫妻關起門來說的這些話真是叫人臉熱。周俏翻身趴在床上,看著黎衍問:“那我走了,你怎么辦啊?”
“不知道。”黎衍仰躺著,幽幽開口,“修身養性,佛系做人吧。”
周俏低著頭“嗤嗤嗤”地笑起來,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臉。
黎衍也去捏她的臉,捏得重了,周俏便也捏回來,兩個人立刻又像孩子似的打鬧起來,明明什么都沒干,大床上還是被他們搞得一團亂。
“下樓吧,我都有點餓了,一會兒去吃大餐。”鬧了一陣子,黎衍撐著床面坐起身,向著周俏張開手臂,“來,小周子,起駕,下樓!”
“神經。”周俏笑著推了他一下,還是轉身背起他,小心地下了樓梯。
去吃自助晚餐時,黎衍和周俏果真沒叫電瓶車。一個走路,一個轉輪椅,兩個人看著風景、說說笑笑地往主樓去。
從別墅區到主樓的路上沒有汽車,只偶爾有接送客人的電瓶車經過,開得還不快,黎衍轉輪椅就比較放得開,速度要比周俏走路快很多。
這段路依山而建
,有上下坡,上坡時小黎先生會發懶,要周俏推,下坡時他的輪椅卻轉得飛快,一溜煙兒地就跑了。周俏嚇得半死,在后面小跑著追,大喊:“你慢點!慢點啊!小心摔了!”
黎衍用手剎慢慢減速,大笑著回頭看她:“不會摔的!我有數。”
周俏跑得氣喘吁吁:“你是要累死我啊!”
“好了好了,我不跑了。”黎衍拉住周俏的手,“你拖著我走吧。”
他真的不再轉輪椅,就由周俏拉著他的手,把他連人帶輪椅拖著走,運動輪椅很靈活,周俏走得一點也不累,忍不住唱起歌來:
“我牽著你的手,就像牽著一條狗
就這樣陪你走,不希望路會有盡頭!”
黎衍聽到第一句時差點炸毛,聽到第二句覺得歌詞還挺有意思,問:“你唱的什么鬼?”
“我也不知道,就會這兩句。”周俏裝著很累的樣子,哼哧哼哧地拖著他,“我牽著你的手,就像牽著一條狗,就這樣陪你走,不希望路會有盡頭!”
黎衍樂得笑出聲來,改了歌詞現學現唱:“就這樣陪我走!路本來就沒有盡頭!”
周俏轉身看他,開心地大聲唱:“就這樣陪你走!路本來就沒有盡頭!”
“沒有盡頭!沒有盡頭!”黎衍伸展左臂向著天,幾乎是吼著唱出來的,“路永遠沒有盡頭——”
“哈哈哈哈哈哈……”周俏笑得肆意飛揚。
就在這時,一架飛機從上空飛過,這里離錢塘機場不遠,飛機剛從機場出發不久,飛得還很低,發出陣陣轟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