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衍說:“周俏,別看了。”
周俏沒理他。
黎衍語氣差起來:“周俏!我叫你別看了!”
周俏被他吼得回過神來,張有鑫收回手機,有些尷尬:“衍哥,你發什么火?我前幾天看到這個視頻就存下來了,想拿給你看,這假肢好牛逼啊!比我們那種外骨骼支架牛逼多了!”
黎衍瞪向張有鑫:“你特么閉嘴!”
張有鑫:“……”
周俏問:“這種假肢有的買嗎?”
張有鑫也不怎么怵黎衍,回答道:“不知道,這個像是在研發階段,電線都露著的,一般成品不會這樣。”
周俏又問:“這種大概要多少錢啊?”
黎衍氣得大吼:“周俏!你想什么呢?!”
那聲音響的,燒烤架旁的三個男人都回過頭來了。
周俏看著黎衍:“上次在ktv,你那個博士同學說的,就是這種假肢嗎?”
黎衍看著她的眼睛,一時答不上來。
周俏聽到了肖巍的話,但當時一沒照片,二沒視頻,她只知道那種假肢很貴,并沒放在心上。
可是現在,當她親眼看見穿上這種假肢能讓人走成這樣,周俏的心都狂跳起來,看著黎衍時眼睛里的熱切根本就遮掩不住。
——這世上居然有這種假肢?
——阿衍如果穿上它,就可以走得非常自然!
——阿衍真的是可以走路的!!
“周俏,周俏!”黎衍伸出雙手握住周俏的肩,晃了晃她,“你聽到三金說的了嗎?還在研發階段,沒發明出來呢!你想什么呢?市面上根本買不到的!明白嗎?!”
周俏很努力地平復心跳,動了動嘴唇,問:“那就算這種還沒有,是不是已經有比你用的更高級的,有的買了?”
黎衍皺起眉與她對視:“你別管有還是沒有,這玩意兒全自費的,我買不起,至少現在買不起!你不需要去想這個東西,全中國這么多沒了兩條腿的殘疾人,我沒那么特殊!我現在用的假肢已經不差了,比大多數人都要高檔!輪椅也不差了,我就是這么過日子的!明白嗎?”
周俏看看張
有鑫的手機,又看看黎衍的臉,再看看張有鑫和柯玉,搖了搖頭,說:“你上次和你的博士同學說,是大幾十萬對嗎?大幾十萬是多少啊?六十萬還是九十萬?”
黎衍頭疼,知道周俏有點魔怔了,干脆編了個謊:“九十多萬,你說我買得起嗎?”
周俏:“……”
她快速地眨眨眼睛,又看著他:“阿衍,你真的不想用嗎?”
黎衍無話可說,雙手扣著她的雙肩,深深地垂下了頭,聲音很低:“周俏,不要做夢了,我們都是普通人。真的,你要是嫌棄我不會走路就直說,要不然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執著于這個。”
“我不是嫌棄你……”周俏想哭了,嘴唇都抖了起來,“阿衍,我……”
“我知道,我知道。”黎衍也不顧是在張有鑫和柯玉面前,一把攬過周俏抱進懷里,“我知道你不會嫌棄我,那既然不嫌棄,咱們就別再想這個了,好嗎?我只想和你好好過日子,我會堅持鍛煉的,好的假肢我們把它當成夢想、愿望,總有一天我能用上,但不是現在。”
周俏也緊緊地回抱著他,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黎衍輕輕拍著她的背,張有鑫知道自己闖禍了,灰溜溜地離柯玉更近了一些,柯玉無語地看著他,低聲說:“你是不是傻?你要給衍哥看直接發給他不就得了?”
張有鑫垂頭喪氣:“我也是好心啊。”
柯玉嘆口氣:“你可長點心吧,三金。”
曉蕓已經離席,為了不讓姜瑞鳴夫妻擔心,黎衍四人都沒走,繼續留下吃肉喝酒。
周俏原本沒喝酒,看過視頻后,突然就很亢奮,喝了整整三瓶啤酒。她喝得多,黎衍就不敢多喝了,畢竟房間里的衛生間沒有無障礙設施,周俏要是幫不了他上馬桶,他還得靠自己。
吃吃喝喝一直鬧到夜里十點多,小孩子們都在房里睡著了,一群人才散場。
芳芳對大家說:“東西都放著,今晚不收拾了,我和瑞鳴也要早點兒睡。”
周俏想幫著收拾也是有心無力,她喝醉了,搖搖擺擺地跟著黎衍上樓。黎衍倒是清醒得很,牽著她的手把她拖進房間,門一關上,周俏就撲到了床上。
黎衍先卸假肢,身上都是汗,干脆把t
恤也扒了下來。
他轉著輪椅去衛生間,往浴缸里放水。
二人泡澡估計是沒戲了,黎衍只想在浴缸里洗個澡,畢竟坐在淋浴房地上洗,感覺非常憋屈。
放水的時候,他想上個廁所,看著左右啥也不沾的馬桶發了會兒呆。
先扒下自己的內褲,他試著撐住馬桶座圈往上挪,身子挪過去時很劇烈地晃了一下,幸虧他眼疾手快抓住了輪椅,才沒讓自己掉下來。
黎衍嘆了口氣,上完廁所后又爬回輪椅上,坐在浴缸邊等水放滿。
就在這時,周俏出現在衛生間門口,倚在門框上瞇著眼睛看他。
黎衍:“……”
他渾身光溜溜的了,眼瞳很黑,喉結一滾,周俏已經一步一步向他走來,一邊走,一邊脫掉了自己的t恤和牛仔褲。她走到黎衍面前,一點兒也沒猶豫,彎下腰就吻住了他的唇。
從來沒有哪一次是這樣激烈的。
放滿水的浴缸里,他們擁吻在一起,像藤纏著樹,樹迎著藤,水花嘩啦嘩啦不停地往外濺,周俏捧著黎衍的臉,近乎狂熱地吻他,差點把他吻得躺倒在水里,好在黎衍抓緊了浴缸邊自帶的扶手,才堪堪坐穩。
“謀殺親夫啊?”他也來了脾氣,抱著周俏一通狂啃。
熱水讓皮膚變得更加滑膩,酒精令神智都不太清醒,瘋了一般的糾纏后,黎衍的腦袋深深埋進周俏的肩窩,濃眉皺起,眼神迷離,心臟跳得那么有力,幾乎要跳出胸腔!
浴缸里的水波一浪一浪地涌著,終于,他哼了幾聲,一切才漸漸平靜下來。
周俏在床上裹著被子睡著了。
黎衍睡不著,拿出手機看時間,夜里23點50分。
這場景兩個月前才發生過,不過,他的小傻子睡得那么熟,他似乎沒辦法在第一時間祝她生日快樂。
黎衍也沒糾結,一會兒后就熄了床頭燈。
半夜兩點多,周俏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
她揉著眼睛坐起身來,又凝神聽了一會兒,拍拍身邊的人。
“阿衍,阿衍。”
“嗯?”黎衍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怎么了?”
周俏小聲說:“你聽到了嗎?好像……有人在哭。”
黎衍:“啊?”
他也慢吞吞地坐起來,和周俏一起安靜地
聽,夜深人靜,果然聽到一陣模模糊糊的哭泣聲。
有點瘆人啊……什么鬼?
黎衍打開床頭燈,瞌睡都被嚇醒了,又豎著耳朵聽了一陣子,哭聲時斷時續,周俏問:“是小朋友嗎?”
“不像。”黎衍搖搖頭,問,“我們樓下住的是誰?”
周俏說:“三金啊。”
黎衍:“……”
看著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周俏反應過來:“是三金還是柯玉啊?”
“肯定不是柯玉。”黎衍抓抓頭發,“應該是三金,臥槽,嚇死人了,明天白天記得不要說啊,三金要面子的。”
“哦……”周俏也覺得這事兒太離譜了,大半夜的,張有鑫怎么還哭起來了?
這么一鬧,兩個人都沒睡意了。
黎衍看向周俏,她頭發有點亂蓬蓬,一臉的迷茫,黎衍問:“周俏,洗澡的事你還記得嗎?”
周俏眨眨眼睛:“什么?洗澡?”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有點迷糊:“對哦,我什么時候洗的澡?”
黎衍簡直要氣死,人往床上一躺,拉過被子蓋住腦袋,不想理她了。
“阿衍,阿衍……”周俏拍拍他,“你干嗎呀?”
黎衍煩躁得不行,一把掀開被子,轉頭瞪她:“我餓了,我想吃方便面。”
“哦,我給你泡。”周俏麻溜兒地就下了床,拿著燒水壺去衛生間灌水,接著又著急忙慌地跑出來說:“阿衍啊!廁所里為什么搞成這樣啦?地上都是水!會不會漏下去啊?”
黎衍抬手捂住眼睛,無力地說:“是我弄的,一會兒我去擦干,你先燒水吧。”
兩個人在房間里各吃了一桶泡面。吃完后,黎衍去陽臺上抽煙,周俏也跟了出來,坐在一張休閑椅上與他一同往外看。
半夜時分,暑意有所消散,樓下已經恢復平靜,連蟬鳴都輕了許多。周俏坐了一會兒后,又站起身往下看,院子里的燈光沒有熄滅,葡萄架上一串串的小燈依舊漂亮地閃爍著。
周俏自自語道:“阿衍,你說那些葡萄有沒有熟啊?”
黎衍吸了一口煙,抬頭看她,周俏回過身來,眼睛亮晶晶的:“我們去偷一串嘗嘗,怎么樣?”
黎衍:“……”
十分鐘后,兩人已經悄悄地來到葡萄架下。
黎衍穿著假肢,心想自己真是有夠瘋,大半夜的不睡覺,陪周俏下來偷葡萄。
——這人是不是酒還沒醒?不應該啊!都三個小時了。
整棟民宿除了黎衍住的那間,其他都暗著燈。周俏踮起腳尖,伸長手臂試了試,葡萄架挺高的,她夠不到,她又原地跳了幾下,依舊未果。
周俏有些喪氣。七月中旬,正是葡萄熟了的季節,白天時,她就想摘葡萄了,可是人太多,她沒好意思說。
“阿衍,你試試,你比我高。”周俏說。
黎衍沒辦法,支撐著站了起來,周俏抱住他,抬起頭看他伸手去夠一串紫色偏多的葡萄,可還是差了一點點。
“要是以前,我站著應該就能夠到,大不了跳一下,肯定摘得下來。”黎衍看著周俏掛下的嘴角,揉揉她的頭發,“摘不到,算了吧。”
周俏的目光漸漸落在他的輪椅上。
兩分鐘后,黎衍扶著葡萄架穩穩站著,抬著頭,看周俏站在輪椅上,輕輕松松地摘下了一大串葡萄。
“你小心點。”輪椅雖然剎住了,畢竟底下是四個輪子,不是椅子,黎衍還是很擔心。
周俏跳下來穿上鞋,捧著葡萄笑得特別開心:“摘到了!”
“是偷到了。”黎衍搖頭苦笑,“你想吃,白天和芳姐說一聲就行,非要半夜來偷。”
“多好玩兒啊。”周俏已經摘了一顆葡萄吃進嘴里,小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哎呦,酸的呀!”
黎衍沒想到:“不甜嗎?”
輪椅已經被周俏推到他身后,黎衍坐下來,周俏一點不客氣地側坐在他腿上,摘了一顆葡萄也喂進他嘴里。黎衍牙齒一咬,一嗦,皺起周俏同款眉頭:“哎操,這么酸啊!”
周俏笑得前俯后合,黎衍瞪她:“小點兒聲!”
“吃到后來,又覺得還好,挺新鮮的。”周俏又吃了一顆,問,“你還要嗎?”
黎衍搖頭:“牙都酸掉了。”
“我能吃酸,摘都摘了,別浪費。”周俏笑起來,晃著腿,一顆一顆地吃葡萄,一邊吃一邊抬頭看葡萄架上亮閃閃的小串燈,感嘆道,“好漂亮啊……”
就在這時,她的眼前出現了一樣東西。
周俏定睛一看,腦子里“轟”地放起一朵煙花,
黎衍手上拿著一個銀粉色的首飾盒,在她的注視下,單手緩緩打開了蓋子。
是一枚精致的戒指。
小小的,圓圓的,亮亮的,沒有特別的花紋,但周俏的視線再也無法移開。
她左手還拎著一串葡萄,右手呆呆地懸空擺著,嘴里的果肉沒有完全咽下,眼淚卻已經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
黎衍右手一直摟著她的腰,漆黑的眼珠凝視著她,唇邊泛起溫柔的笑:“老婆,二十二歲生日快樂。”
周俏一下子就摟住了黎衍的脖子,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黎衍拍著她的背,很是無奈:“別哭啊,你好歹先讓我幫你把戒指戴上再哭。”
周俏松開手,想要伸出左手時發現還拿著葡萄,趕緊把葡萄換到右手,黎衍牽著她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到她的左手無名指上,周俏的手指又細又白,戒指尺寸不大不小,剛剛好。
“謝謝。”周俏也不知是在哭還是笑,又問,“你的呢?”
黎衍從褲兜里掏出另一枚男戒,沒帶盒子,直接放在周俏掌心。
周俏也牽起他的左手,把戒指戴到他的無名指上。
“你好啊,黎太太。”黎衍笑著說。
“你這人……我都沒想到你會送我這個。”周俏真是感動壞了,拉過黎衍的左手,把自己的手和他并在一起。
兩只手,一只大,一只小,手型都挺漂亮,瘦而白,手指修長,無名指上的小圈圈在燈光下閃著迷人的光芒。
“喜歡嗎?”黎衍問。
周俏小雞啄米般地點頭:“喜歡,超級喜歡!”
她眼睛里還含著淚,黎衍微笑著看她,眼神柔得像水一樣。
遠離都市,天上有璀璨星河,頭頂還有可愛的閃閃燈光,暖融融的山風吹過耳邊,在一片郁郁蔥蔥的葡萄藤下,黎衍與周俏溫柔地接吻。
是葡萄味兒的吻,有點酸,后味卻又泛著甜。
周俏的手里還滑稽地提著一串葡萄,兩個人的手交纏在一起,她的右手摩挲著他左手的無名指根,他亦是如此。
這濃烈的感情像是一團火,哪里能這么輕易就熄滅?
回到房間,黎衍和周俏又一次在大床上糾纏起來。
世界上已經沒有別人了,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懷里抱著的
是你,眼睛里看著的也是你,心里想的更是只有你。
黎衍伏在周俏身上,發梢的汗水滴落下來,洇在她的頰邊。她微紅的臉頰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他低下頭,沉醉在這難以消逝的悸動里。
……
臨近中午11點,室外烈日炎炎,蟬鳴不休,一群人待在客廳躲太陽,有人在棋牌桌旁打牌,有人在看電視。
佟哥和曉蕓已經開車離開了,大家都理解,曉蕓這樣的狀態,根本就待不下去。
郭哥納悶地看看時鐘,對張有鑫說:“三金啊,小黎怎么還沒下來?這都快中午了,早飯不吃,中飯總要吃吧?”
張有鑫掏出手機:“我給他打個電話。”
文姐一把搶走他的手機:“打什么呀!昨天上樓都快11點了,人家小兩口好不容易出來玩,干點兒什么起不來很正常啊!”
張有鑫:“……”
——干點兒什么?
——臥槽!干點兒什么啊?!
三個坐著輪椅的男人集體陷入自閉,柯玉瞥一眼張有鑫,張有鑫接觸到她的視線,想起前一晚的事,一張臉頓時漲成豬肝色。
“麻蛋啊。”張有鑫咬著牙,低聲罵道。
作者有話要說:周俏:那個……殘疾惡魔,好像一個晚上是三回哦。
作者:是,怎么了?
周俏:為什么阿衍只有兩回,早上就起不來了?
作者:這個……想開點,不如和三金比比?
黎衍:……
三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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