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11點多,他的床靠墻,身子挪過去一些就能撩開窗簾。黎衍看了一眼窗外,太陽挺好的,是個晴天。
他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撐著床面坐起身,掀開被子看到自己的下半身,心里還是會冷不丁地被刺一下。
三年半了,他依舊沒能習慣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尤其是每天醒來的時候,總會希望是噩夢初醒,被子底下腿還在,能走,能跑,最后又一次被現實重擊,喪到自閉。
周俏已經去上班了,黎衍緩了緩情緒,把自己挪到床邊的輪椅上,輕輕嘆了口氣,他沒有穿假肢,從抽屜里拿了換洗衣褲直接去衛生間洗澡。
其實昨晚睡得還不錯,可能是因為半夜吃了頓熱飯,胃里不再有燒灼感,黎衍回味著那道辣椒小炒肉的滋味,又辣又香,肉片肥瘦相間,油而不膩,超級下飯。
要是米飯能更多一些就好了,黎衍想著這件不怎么光彩的事,在鏡子前準備刷牙。
刷牙時,他看到了周俏的牙杯牙刷,其實半夜刷牙時就看到了,不過那時候碼字碼得暈頭轉向,他還沉浸在故事里不可自拔。這時候人剛睡醒,腦子清醒不少,黎衍刷著牙,才意識到這間屋子里真的住進了一個陌生的女孩。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一個年輕女孩合住,仔細想想其實有很多事都挺不方便的。比如平時他一個人時,幾乎不會穿假肢,假肢又走不了路,硅膠套套在殘肢上又悶又熱,接受腔又是硬邦邦,穿著假肢坐輪椅一點也不舒服,但是周俏在,他就必須得穿。
至少那能讓他看上去有個完整的人樣。
還有就是洗澡洗頭,這個問題倒容易解決,就像現在這樣,趁周俏去上班時洗了就行。她要是休息,他就不洗了,反正這幾年日子過得糙,他一個大老爺們兒,沒那么講究。
吃飯怎么辦呢?看周俏的樣子像是天天都要做飯,她昨天問他要不要一起吃,他想都沒想就說不吃。黎衍現在有點糾結,自己似乎把話說得太死了,難道以后周俏做飯吃飯他都只能在邊上看著嗎?
而且,半夜里他還剛吃了她一盒飯呢,當時真是做了一番思想斗爭,尊嚴最終被饑餓打敗。
黎衍幫周俏洗干凈了飯盒,還發了個紅包。
安慰自己,這樣就不算偷吃了吧。
黎衍洗漱完,又洗了個澡,坐著輪椅回到客廳后,他一邊擦頭發,一邊拿起手機看,發現周俏給他發了微信。
mi&im男裝-俏俏:我今天白班,6點下班,要去買菜,你晚上一起吃飯嗎?
黎衍對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在對話框打了幾個字。
——吃,我給你飯費。
好像有點沒面子,刪掉。
——你要是方便的話我就一起吃,菜錢aa。
也不行,感覺好虛偽,刪掉。
——方便嗎?
這不是廢話嗎?刪掉。
黎衍心里煩得不行,最后干脆回了兩個字。
有只刺猬:不吃。
正在商場里吃食堂的周俏看到消息,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神經病啊!!
下班后,周俏坐公交車回到永新東苑,去菜場買了些蔬菜和雞翅根。其實翅中比翅根好吃,但貴好多,周俏有些舍不得。她打算做紅燒翅根,晚上吃四個,第二天帶四個,一共就做八個,一個都不多做!黎大爺說他不吃,周俏希望他能有點骨氣,說到做到,別啪啪打臉。
回到家,客廳里照舊沒人,連燈都沒開,周俏把菜都提進廚房,洗過手就開始做飯。
紅燒翅根,辣椒榨菜炒花菜,兩道菜做完,周俏裝好飯盒,一個人在餐桌邊吃起了飯。
從她進門以后,黎衍就沒出過房間,很是沉得住氣。
周俏也沒去理他,吃完飯后收拾好廚房,她把廚房、衛生間和自己房間的垃圾袋收到門邊,去敲黎衍的房門:“黎衍,我要去倒垃圾了,你房里有垃圾嗎?”
“沒有。”他在房里回話。
周俏提著垃圾袋下樓,順便飯后散步,消消食。
永新東苑這塊兒夜里真的好熱鬧,走不遠居然還有一條夜市街,白天就是普通的道路,晚上兩邊擺滿了攤檔,賣什么的都有。周俏走走逛逛,出了夜市街后發現自己已經離綜合體商場不遠了。
綜合體門口是一個大廣場,還有一個圓圓的噴泉池,周俏看到噴泉池邊已經圍著不少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就過去湊熱鬧。
還沒走到噴泉池邊,廣場上突然響起一陣激昂的音樂聲,把她嚇了一跳。人群此時歡呼起來,隨著音樂的出現,原本靜如止水的噴泉池亮起了繽紛的燈光,一叢叢水柱冒了出來,有些高,有些矮,竟是隨著音樂有節奏地噴射。
“哇……好好看啊!”周俏第一次看到音樂噴泉,又新鮮又震撼,趕緊拿出手機來拍照,還錄小視頻發朋友圈。
周圍的人群都是來看音樂噴泉的,周俏擠在人堆里,看得有滋有味。音樂噴泉選用的音樂都是老百姓耳熟能詳的曲子,比如《星球大戰》、《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還有《小蘋果》這樣的網絡神曲,周俏身邊有個走路都不穩的小朋友隨著音樂手舞足蹈,她的父母在邊上樂得咯咯笑,拿著手機對著她不停地拍。
周俏微笑著看著他們,覺得這就是生活最幸福的樣子。
播完五首歌,噴泉結束了,燈光熄滅,人群也開始散場。
周俏沒走,又在廣場上溜達了一圈,看一群穿著紅衣黑褲的中老年人跳廣場舞。跳舞人群里還有幾個老頭兒,扭得比老太太都起勁,周俏感受到了他們濃濃的活力,一曲終了,她忍不住鼓起掌來。
一個大爺對著她做了個彎腰謝禮的動作,說:“謝謝小妹捧場!”
周俏開心極了,向著大爺豎起大拇指:“叔叔您跳得真好!”
多有意思的地方,多有意思的人啊!
周俏雙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往回走,走著走著,心里突然冒出一股遺憾,這地方離黎衍家那么近,他卻沒辦法下樓過來轉轉。不知道黎衍看沒看過音樂噴泉,應該是看過的吧,他可是本地人,是在這大城市里出生、長大的。
不像周俏,是個地地道道的土包子。
周俏回到家,已經過9點了,她拿好衣褲準備洗澡時,黎衍坐著輪椅轉出了房間。
這還是周俏這一天里第一次見著他,他的神色不太妙,周身散發著強烈的不爽氣息,周俏心里咯噔了一下。
黎衍冷冰冰地看著她,問:“你剛才去哪兒了?”
“我去倒垃圾,順便散了會兒步。”周俏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