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落下來的卻只有劍光,實際的鋒刃以厘毫之差錯過,順勢揚起,反斬在小喬的左掌心,劃出一道鮮艷的血珠。
“各位,在動手之前,有些事情我想讓大家知道。”
電光石火的錯愕,沒有人意識到眼前正發生什么事,但在任何人來得及有動作之前,小喬手上的血跡迅速化為符文,順著白皙的手臂迅速蔓延,卻很快地轉為黯淡。
“希魯巴爾!”
除了公瑾之外,在場沒有人知道小喬在做什么,而唯一知道事實的公瑾,卻已沒有能力再做任何事,所以在小喬那一聲唱頌后,每個人的眼前都仿佛出現了幻覺,看見小喬的外表發生了改變,額上的角、肌膚上的斑紋,全都像潮水退潮一般迅速消失。
才只眨眼功夫,那個站在公瑾身前、仿佛持劍護衛著他的綠裙少女,就完全改變了模樣;當屋瓦壁板朝四面八方倒下散開,凜冽寒風隨著漫天大雪一起飄吹進來,在眾人一片雪花彌漫視線中的,就只剩下一名人類女孩。
“……對、對不起,我欺騙了大家,和這個男人一樣,我也是人類!”
任淚水奔流,小喬只是努力地彎著腰,向眼前目瞪口呆的同志道歉;鮮血順著她的手掌,一點一滴地染紅早已看不出顏色的綠裙,她渾然未覺,全心全意地說著壓抑已久的話語。
“我是人類,可是,我真的想要幫助鬼夷人,讓人類與鬼夷人之間和平共處,不要再繼續仇視與殺戮,讓大家的生活能夠更好,讓這個世界能更好。我欺騙了大家,如果說瑜兄有罪,同樣潛入鬼夷族的我也一樣有罪,我、我沒有資格對他下手!絕對不會動手的!”
聲嘶力竭地說著這些話語,雖然飄落在身上的冰雪,是那么地沁心涼,但小喬心中卻仍有一塊火熱,期望某些奇跡能夠出現,哪怕只有一個人被自己打動,這些日子以來在叛軍內的努力就不枉了。
然而,盡管少女的祈禱是那么虔誠,但回報她的東西卻令人失望。在她說完話,抬眼環視眾人的時候,一顆石頭打中她的額角,鮮血迸發,腳下虛弱無力的她一跤往后跌去。
“無恥的賤人,你和周公瑾是一丘之貉!”
“你們兩個都是同樣貨色,你們人類沒有一個好東西!”
“卑鄙,無恥,你騙了我們這么久,裝什么真命天子,你根本是白鹿洞派來的奸細!”
似乎是因為感到生還無望,三十幾名鬼夷人像是發狂似的吼叫泄憤,紛紛拿起手邊能投擲的東西,朝眼前那對狗男女丟去,恨不得在敵人動手之前,把這一對人類叛徒先活活打死。諷刺的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察覺到,自己之所以還有力氣拿東西扔人,全都是因為之前公瑾與小喬的竭力掩護,導致他們身上傷勢較輕的緣故。
如果公瑾還有半分力氣,他會撥開砸向小喬的每一樣東西,但現在他只能接住小喬柔弱的身軀,盡可能側過身體,為她接下砸來的重物。
側著身體,公瑾接觸到胭凝的眼神,她眼中有淚,卻似乎在笑,假若她還舉得起手來,她會用那雙被硬弩射穿腕骨的手,為少女的勇氣與犧牲鼓掌;小喬的真面目固然令人吃驚,但胭凝卻不會因此改變本來態度。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胭凝這樣。在這里所上演的小小內哄,看在團團包圍此處、預備要沖鋒攻擊的艾爾鐵諾軍眼中,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那名一年來屢敗友軍,帶領鬼夷人揚眉吐氣的叛軍首領,居然是個人類!天底下還有什么事情比這更諷刺、更可笑的嗎?
至于小喬為什么會進入鬼夷族,這點沒有人在意,反正從她進入鬼夷族的那天起,她就是所有人類的公敵,是人類眼中的叛徒,即使她如今被鬼夷族惡劣對待也是一樣。既然是叛徒,那么死就是她唯一的出路;與這群鬼夷人死在一起,是叛徒理所當然的下場。
“哈哈哈哈~~~你們兩個大叛徒,人類看見你們要殺,鬼夷人看見你們要殺,你們現在是所有種族的大叛徒,難道你們真以為自己能對抗這塊大陸上所有人的憤怒?我真想看看,還有誰能救得了你們?下輩子投胎別做人,當兩條畜生吧!”
不知道是兩位宿老中的哪一位,發出了這樣的猖狂嘲笑,當小喬與公瑾一起抬起頭,只看見滿天如蝗箭雨,劃破潔凈的雪花,朝這邊飆射過來,耳中所聽所聞,盡是四面八方的撥弦破風聲,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在散發森冷的惡意。
能夠被整塊風之大陸所敵視,這樣應該算是很了不起吧!誠如那位宿老所,公瑾和小喬也覺得自己命該如此,他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在這種絕境幫助自己。
“……我!”
一直到許久之后,未來宿老都還很后悔那時候的猖狂發,當時在萬箭紛射中,他一聽到那聲低沉的冷喝,就知道事情有變,但卻想不到抬起頭來會見到那番景象。
無數的劍氣劃空聲,夾雜在羽箭破風中響起,點點閃耀寒芒,就在每一支箭矢擊中目標前,搶先一步予以攔截,更快、更精準、更狠惡地擊中每一支羽箭,把箭矢全數化為飄散煙塵,轉眼之間,數千支亂射羽箭無一幸免,全部被摧毀殆盡。
就在所有人都還弄不清楚發生什么事的時候,點點劍雨星芒驀地擴增了亮度,朝四面八方的包圍人馬亂射過去,人們只覺得一道冰寒刺骨的冷風、一股灼燙難當的熱氣,交錯由身邊飆吹過去,身體乍冷驟熱,甚是難受,而當他們勉力睜開眼來,卻發現所有箭手的弓弦都被切斷,所有騎士的馬蹬也遭受同一命運,驚叫著摔墜下馬,全軍剎時間一片大亂。
(是何方高人出手?)
同樣的疑問,出現在敵我兩方陣營當中。這等出神入化的絕世劍技,公瑾不只沒看過,連聽都沒有聽過,師父陸游雖然武功天下第一,但公瑾卻不能肯定,師父是否已經練成這樣精準迅捷的劍藝。
暗中出手的這個人,力量至少足以與月賢者比肩,擁有傳說中的天位力量,這樣的一個人現身,確實足以鎮壓全場,甚至與整個風之大陸為敵,重演當年天草四郎的亂局,問題是……那是什么人?
“是何方高人出手?請現身說話!”
在兩大宿老的喊話聲中,該露面的人終于現身出來。與他那一手劍技的驚世駭俗不同,現身在一座屋頂上的,只是一個矮小如猴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只怕比兩大宿老加起來更多,看來就像是一塊枯槁的老木頭,全身既無威勢,也沒有壓迫感;遠遠看去,像是個掃地老人遠多過劍術高手。
見到是這么一號人物,兩大宿老都有些吃驚,很懷疑剛才出手的當真就是此人?在底下的公瑾,驚訝一點也不少于他們,盡管他早就曉得武館中的那名怪老頭很不尋常,但卻猜想不到他擁有這等不遜于陸游的驚世劍技。
當今世上,擁有天位力量的武者屈指可數。回憶起怪老頭平時的語舉動,公瑾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名,那是一個創立大雪山殺手集團,令江湖中人聞之色變,如今與陸游并列為三大神劍的大人物,莫非……
“底下的小子們聽好,老子是‘去死去死旅團’的團長,道上人稱梅斯特?尤達,對你們以眾欺寡的行為很看不順眼,現在老子宣布要帶這票小子走人,底下哪個不服氣的,盡管上來試試!”
狂妄的口氣,比適才兩大宿老更為霸道,小喬一方固然是又驚又喜,不曉得怎會如此幸運,天上掉下來一顆救星;白鹿洞方面卻是既驚且怒,氣憤于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來干涉,但隱約猜到這人身分的兩大宿老卻又不敢輕啟沖突。
若然爆發戰事,那不只是白鹿洞與大雪山之間的問題,單單只是眼前這名猥瑣老人,就足以讓整座中都城化作一片尸山血海。有鑒于此,他們耐著性子前去交涉,抬出了陸游的名號,認為說對方既然不用真名,想必是對陸游的存在心有忌憚;既然不愿意撕破臉,那就大有談判的空間。
哪想到,對方竟然是如此不買帳。
“拿陸老兒的名字來嚇唬老子?你們兩個不成氣候的小鬼,好像還搞不清楚,老子心情好的時候,從來不把放翁小子看在眼里;老子心情不好的時候,連老子的老子都照斬不誤。月賢者的名頭再大,也只能在白鹿洞里頭當當土霸王,敢拿來老子面前唬人,老子隨手就挑了你們白鹿洞!”
口氣與寄身武館的時候全然不同,口口聲聲自稱老子的怪老頭,這時語中的火yao味十足,似乎恨不得立刻挑起事來,在這里殺個血流成河。兩大宿老終于警覺到了這一點,強忍滿腔怒氣,承諾會放過這里的人一馬,今日的攻擊作罷。
不過,他們確實搞錯了一點,假如陸游在此,就會提醒他們,對方不只態度狂霸,而且還是一個非常得寸進尺的人。
“哦,兩個小鬼居然這么聽話,白鹿洞全是娘們養的嗎?那老子再告訴你們,替老子傳話出去,從現在起,這一男一女的身家性命安全,全記在老子帳上了,只要他們不再涉及軍國大業,任何人都不得對他們出手,管他是什么族還是什么奶奶的,有人膽敢把這話當作耳邊風,老子就把他全家大小都給干了!”
“西納恩,你太狂妄了!看看這是誰的土地!”
平日在白鹿洞中頤指氣使,兩名宿老幾時受過這等鳥氣?現在宿老首先按耐不住,拼著一身力量,飛身而起,重掌朝屋頂上的老人印去。
勝負的分曉,完全不令人意外,但是怪老頭那一瞬間所斬出的冷電劍光,卻讓公瑾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從來不曾見過,一個矮小瘦弱的身軀,會在剎那間敏捷更勝猿猴,倒觔斗地翻身過去,反手發劍,一劍就把現在宿老給斬落回地面。
天位力量舉世無雙,怪老頭只要輕彈一指,甚至不必抬手移身,就可以輕易殺掉現場所有人,但他這一著純以劍招的速度、巧妙,一招就殺敗不可一世的現在宿老,像是為了表示公平,又像是在對公瑾傳達些什么。
不過對于白鹿洞而,這樣的威嚇已經足夠了。當現在宿老慘兮兮地躺倒地上哀嚎,右肩出現了一道斬過大半身體的傷口,出血不止,沒有人還有心情戰斗下去,畢竟形勢比人強,在這時候強撐門面并沒有什么意義,若不學著低頭,白鹿洞確實可能在今天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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